九、陕南是我家
诺牧师领我从西安坐货车往陕西南部的商县去。我们的工场除了商县外,还有山阳、洛南、商南和龙驹寨。一路上,诺牧师告诉我在生活上会遇到许多不习惯的地方,没有自来水、没有电。但是耶稣的恩典是够用的。快到商县时,诺牧师拉着我的手,祷告说:“主,谢谢你差派安妮姐妹来与我同工。”已经有十四年没有挪威同工和牧师一起并肩作战了!难怪他在西安一看见我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
到了商县,牧师和我从西门进城。许多中国弟兄姐妹放下工作,跑来欢迎我这位新宣教士。一进城,我听见一位弟兄喊了一句话,其余的弟兄姐妹也跟着重复一遍,而且每一个人脸上都满有喜乐。我完全不明白他们说了什么,只觉得很温暖。我问诺牧师他们说了什么。原来弟兄姐妹看见我高大的身躯,说:“感谢主,赞美主,赐新教士强壮的身体!”的确,在以后的日子,我深深体会健康的重要。
弟兄姐妹首先领我去参观商县的福音堂。之后,领我到他们为我预备好的房屋里,那里除了有一间卧房外,还有一间书房。我好像不是头一次来到这地方,觉得一桌一椅都是熟悉的,有回到了家的奇妙感觉。
我和诺牧师一家同进晚饭。牧师师母共有四个孩子,较大的两个在烟台读书,小的留在身边。从这天开始,我成了他们家中的一分子,一同分享快乐,分担忧患,过着肢体相爱的生活。
晚上,我跟诺牧师到礼拜堂聚会。礼拜堂早已挤满了人。我仍然记的开始时唱诗集第七十七首,其中有两句是:“求来到我心主耶稣,在我心有空处为你。”可是我除了“耶稣”这两个字懂得发音外,其余的都不懂。于是我跟着旁边的姐妹唱,虽然我不懂得在唱什么。也许我模仿力强,弟兄姐妹还以为我会说中国话的,聚会一完,都跑过来跟我交谈。当然这时我却茫然不知所云了!
圣诞节过后,诺牧师要我休息几天才开始学中文,但内地会编排的课本已经寄来了,我也渴慕早日学会中国话。牧师为我请来一位老师——马先生,教我中文。许多宣教士学中文觉得困难重重,幸好我有一位耐心的老师。而且我一学了几句,就挂在嘴边常常说,在一九三九年一月十九日,我可以用中国话背约翰福音一章二十九节:“看哪,神的羔羊,除去世人的罪孽。”这天我碰见谁,就背给谁听。我只觉得把圣经用中国话背出来,听见的人会得着大大的福气。学多了一些后,我常常跑到街上,看见人就问他信不信耶稣。许多人都摇摇头。可惜我还不能用中国话传福音,只好督促自己努力学习。
在商县有一间医院,是专为受伤士兵而设的。诺牧师常常去那里传福音。有一天我跟她一起去。平日不怕中国弟兄姐妹听我说中国话,但在诺牧师面前我就不敢开口。所以一到医院,我对诺牧师说:“我去那边传福音,你在这边,好不好?”不等他回答我就跑开了。
进了一间病房,我尽己所能把福音传给病人。当我踏出病房时,牧师站在门口等我,向我微笑。我想他一定听见我说中国话了,所以有一点不好意思。回到福音堂,他对师母说:“安妮的中国话说得不错了,她会叫人上天堂,也会叫人下地狱啦!”
有一天下午,诺师母和我到附近一些妇女家中传福音。这天我认识了一个寡妇,我相信这辈子都忘不了她。我们进了一间又小又暗的房子,坐下以后,她告诉我们她一共有十四个孩子,六个男的,八个女的。因为饥饿不堪,八个女的生下一个就杀掉一个,五个男孩子又先后患急病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儿子。我听得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诺师母就安慰她,把神的儿子耶稣基督的福音告诉她。
这天回到福音堂后,我在主面前哭了许久,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人间会有这样大的不幸和痛苦,但我也更明白了主呼召我到中国事奉他的意义。为了将欢乐带给更多的人,我必须抹干眼泪,跑遍各村各镇,跑遍大街小巷,将耶稣基督福音的种子撒播在这黑暗的地区。
过年的时候,弟兄姐妹比较空闲。所以诺牧师分别在商县、山阳、商南、洛南及龙驹寨举行一连七天的聚会。在一九三九年二月底,牧师师母往山阳去,托我照顾留在商县的两个孩子。就在他们离家不久,较小的一个患上了肺炎。我实在害怕这孩子活不下去,只能求告主。耶稣用他的话安慰我,让我再一次学习单单仰望他。随后我打电话到山阳,告诉诺牧师说孩子病很严重。就在这一夜,奇妙的主让孩子的病渐渐好转过来。第二天师母从山阳赶回来,知道我经历一段痛苦的时间,就要我往山阳去,她自己留下来照顾两个孩子。
从商县到山阳有一百二十里路,路并不好走,还要翻高山,过七十多趟河。幸好有几位中国弟兄陪我一起走。多少次我站在山脚下,望见高峻的山岭,心里想我永远不能爬上去,但每次我抓着耶稣在我奉献时所应许的话:“我的恩典是够你用的,因为我的能力在你的软弱上显得完全”,终于一步步爬上去。
走了不久,开始下雪,我们就跑进一间庙宇。我看见一个女人坐在里面,问她说:“你信不信耶稣呀?”她反问我说:“耶稣是谁?我从来没有听见过这名字。”我心里很难过,想到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从未认识主,差一点哭出来。我们只能简单告诉她耶稣的福音,因为天黑以前,我们必须到达山阳。
离山阳还有六里路,已经有弟兄姐妹来欢迎我。我看见他们列队过来,唱着赞美诗。头一个是山阳教会的冯长老。每一个都跟我握手、问安。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喜乐的光彩,基督耶稣的爱,浇灌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我实在忍不住流泪,想到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我,却这样爱我。弟兄姐妹领我到福音堂,替我洗脚,为我预备了一碗汤给我喝。尽管我的双脚起了疱,痛的像有芒刺插在里面一样,然而主的爱充满了整个福音堂,任何疼痛都变得容易忍受了。
歇了一会,我跟弟兄姐妹往礼拜堂去聚会。山阳的礼拜堂比商县大得多。我进去的时候,前面已经坐满了人,诺牧师正在台上讲道。讲道完了,他说:“谁愿意我为他祷告,可以到前面来。”本来我不明白他说什么,直到他像我挥手,用挪威话喊叫说:“安妮,来为罪人祷告。”我想到自己还不会用中国话祷告,就回答他说:“不行呀!我还说不来中国话呀!”他安慰我说:“我们的天父是会听挪威话的,快快来!”我就跑上去,看见许多人跪在讲台前面。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也在那里,我跪在她旁边,为她祷告,求耶稣救她。这一天晚上,她接受了主耶稣。
这是我一生中跑路最多、最疲倦的一天,也是我感受主的爱最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