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快乐的几个月给我能以形容的喜乐和安慰。我从未有过像宾威廉先生一样的属灵父亲,也未尝过如此圣洁愉快的相交。 戴德生在那天晚上给家里写了一封既伤心又沮丧的信。那些在崇明市的年轻追寻者,包括蒋和宋,还有其它人,他们会变成怎么样呢?他们不是他信仰上的孩子吗?他怎么可以就此丢下他们不理,他们对信仰的认识是多么贫乏。他向传道会的秘书们请示自己的责任和规限: “自从知道被禁止住在崇明市,连到内陆其它地区逗留一个短时期也是有违和约,会被罚款五百大元之后,我想最好还是先写信问清楚,假如我真的被罚款,传道会会不会承担这笔费用?又假如环境许可,我可以到内陆去,不过得同时放弃所有受领事馆保护的权利时,你们会不会批准我这样做?我可以自由选择这样做,还是传道会会反对她其中一个宣教士采取这立场呢? “虽然不能够再留在崇明市,我们仍得感谢神所成就的。我深深相信其中三位已决志信主的是诚挚的,假如真是这样的话,愿这些果子存留到、水远。……但同时要放弃这工作是难上加难。 “……请为我祷告,我不想因为逃避危险,或惹上官司,甚至因为缺乏忍耐而使自己不能再被神所用:……” 戴德生决定把领事的裁决向英国首相提出上诉,后者在两星期内就会抵达上海。不过在这段等候期间,除了和崇明岛的居民伤心告别外,他可以说是无计可施。 晚上当小组最后一次聚会时,那位铁匠对戴德生说:“假如我不能再参加你的聚会,我将会非常伤心。” 戴德生对他说:“但你可以在家中敬拜主的啊!在星期天关上铺子,然后找人读圣经给你听,又召集你的邻居来听福音,就算我不在,神也会与你同在。” “我懂的是那么少。”宋也说:“当我读圣经时,很多字我不认得。我的心非常难过,因为你要离开我们了,但我感谢神差派你来这里。以前我的罪是那么沉重,如今都给主背负了,而他还每天赐我平安和喜乐。” 戴德生回到上海,令他倍感失望的是英国首相来华的日期延迟了。任何上诉的希望都暂时被搁置下来。他在失望之余,写信给父母亲说: “请为我祷告,我需要更多恩典去过条件比我应得更不好的生活。让我更能体会主所作的,他说过:‘我为羊舍命。’我不想作那个看见狼来了就逃走的雇工,我也不想胡乱闯入危险之地,因为在安全之地也有大量工作可以做。我渴想认识神的旨意,并且有他的恩典去实践出来,就算最后会被驱逐出境也不打紧。请为我祷告,求主让我可以不但在言语上,也在行为和真理上成为他的跟随者。” 就在他这段极度失意的日子中,主以极不寻常的方法应允了他的祷告,包括他为自己以及为他所照顾的初信者的祷告,原来宾威廉牧师当时也在上海。这位在一八三九年苏格兰大复兴中,家喻户晓的传道人和宣教士亦受感动要往中国内陆传福音,要前往太平天国的首都南京,他曾沿长江深入内地,直至他被驱赶回来为止,因此他就在上海遇到年轻的戴德生,当时后者正因刚碰到的挫折耿耿于怀。 虽然他们的年纪有一段距离,但两人却非常投契,正如新约的宣教土保罗和提摩太一样,他们是彼此为友,彼此同工。 不久,他们的两条船就一起沿着由上海通往内陆其它各处的大小水道出发了。年长的宣教士已有一套他自己传福音的策略,而戴德生亦乐于跟随。他们会选择一个重要的贸易中心,然后在那里逗留二至三星期。每天,他们一大清早就按照计划出发,有时就到近郊那些外国人罕见的地方。由外至内,他们渐渐就移师至城内那些工口较稠密的地区,因为他们先前已在城郊布道多日,再次在城内市集一带出现时,人们对他们已是略有所闻,而见怪不怪了。于是群众不会因而麇集,而商铺老板也不会因为货物被推倒而大发雷霆。他们还会到访庙宇、学校和茶馆等,适合传道的地方就会经常拜访。他们在每次聚会时会宣布下一处聚会地点,因此那些熟悉的面孔总带给他们极大的鼓舞。至于一些 对真理渴望知道更多的人,就会被邀上船继续听道。 戴德生从他的老朋友宾威廉身上获益良多,而对方亦不耻下问。过了一段日子,这位苏格兰的传教士不难看到,虽然戴德生比他年轻和缺乏经验,但却比他更能吸引听众。群众甚至邀请戴德生登堂入室,而他却要站在门外等候。那些爱闹事的人总爱围着宾威廉这个穿洋服的布道者,而不想因听道而受骚扰 的一群,倒愿意跟着他那没有那么惹人注目的年轻同伴。宾先生有封写于一八八五六年一月廿六日的信,提到他和戴德生一起的经历: “这次我离开上海已有四十一天了。和我作伴的是中国传道会一位年轻的英国宣教土戴先生……我们经历到神许多的恩惠,在工作方面亦体验到颇大的帮助。 “有一件事,我已提过不止一次,如今还得重复一遍;在四星期前,即十二月二十九日,我开始穿上中国服装,直到这刻我还是这样穿着。戴德生早在几个月前就这般打扮了,我发觉如此实在省却了不少传道时会遇到的麻烦,我决定仿效他…… “这个工场非常辽阔,我们一时之间还不能决定留在那一处发展。听道的人都很留心,但我们还得需要从上头来的能力,叫他们信道悔改。在基司库的信徒有没有为我们代祷呢?他们有没有寻求圣灵的帮助?这么大的需要,实在需要很多人同心为这工作代祷。要收的庄稼多,但作工的人少,而且还只是勉强的人选,没有神的恩典,我们根本就不能承担这工作。但神的恩典可以使几个软弱的器皿成就大事,而且是超过我们所能想象的。 每日读经祈祷是宾威廉生活的基石。为他写传记的作者这样写道:“他非常熟悉圣经,他讲道最大的能力是来自他晓得怎样用圣灵的宝剑,去剌透人的心灵深处……有些时侯,当你听他讲道时,你会以为是一位活生生的先知在讲解圣经新的一章……他的一生是名符其实的以祷告而活,他的事奉是在施恩宝座前打连场的仗……在发掘圣经的宝藏时,他不时会找到大块大块的金子,这些后来都成了其它人属灵财产的一部分。” 宾威廉是个有学养,为人开朗又风趣的人,且非常喜欢唱歌。他除了是戴德生属灵的榜样外,也是一位充满生命力的伙伴和知己。他爱说故事,又乐意和他这位年轻的朋友分享多年来的经验和智能。结果是,戴德生和宾威廉在一起的日子,所得的教导就和上大学一般无异,而且更为实用。因为宾威廉就在中国当时当地把戴德生当知道的和该作的,在他面前实际地活出来。 宾威廉常常说:“当一个人有主在他心中时,他眼中就只有天堂,和足够他走完这一生的地上财富,世上没有可令他挂虑的事物……与保护以色列的牧人连结,走在那是太阳又是盾牌的主的身旁,那已包括一个罪人在往天堂路上,足以满足他的一切。” 他们两人就是如此快乐地工作了整整七个月。在这期间,一位基督徒包华士船长告诉他们汕头的福音需要。戴德生一面听一面感到,是神呼召他往这个南方的大口岸去,因为那里还没有宣教土踏足过。不过因为不想离开他的朋友,他有多日都在抗拒这呼召。 最后一天晚上,他再也不能抗拒神的工作了。他后来这样记下当时的经过: “我请宾先生来我仍作为总部的小屋,我流着泪地告诉他神给我的带领,我是怎样抗拒,怎样的不愿意离开他,前往这个新的工场。宾先生听着听着,脸上只有惊异和喜悦之色,而无半点难过之情。他告诉我,在同一天晚上他也听见神的呼召叫他往汕头去,而他唯一的惋惜也是要和我分手而已。” 到达汕头之后,这两位宣教士只能在城中人烟稠密的地区,找到一间香烛店楼上的房间。包华士船长在探访过他们之后,给他们一位相熟的朋友写了这封信,信中这样形容他们的情况: “在汕头贫民区中,我找到他所居住的陋室,我对他表示:‘宾先生,你大可以找一处更像样的地方来居住啊!’他笑着告诉我,他在这些人当中生活,比满屋子的享受还过得舒适写意,他每月的房租就只有十块钱。我惊叫说:‘宾先生,那还不足够给我买烟呢!’他说那已够他用了。” 对于宾威廉和戴德生来说,能用十块钱找到一个房间已是挺划算了,虽然这个房间的入口是开在地板上的。假如他们不是穿着中国服装,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个充满敌意和暴力的城市中生存,更惶论传福音和交朋友了。 在汕头,所有欧洲人都有参与贩毒和贩买奴隶的嫌疑,因为这两种勾当在这个腐败的城市相当普遍。戴德生告诉家里说: “每月这里有二百箱鸦片进口,每箱都装有四十个四磅重的鸦片球,故此单是在这港口,每月至少就有三万二千磅鸦片运入中国,而它们的价值大约是五十万英镑,难怪这里的人都那么穷,那么无知和凶狠。” “另一方面,很多人都被卖往外埠为奴,这是所谓‘苦力贸易’。这些人通常讲明是做几年苦工,但鲜有活着回来的,很多人上船时都以为是往外地掘金去,有些人就是被一些更卑鄙的手段骗上船的。上船后,奴隶贩子就按人头收取酬金,而这些可怜的人不久亦发现他们是被人以最恐布的方法囚禁。他们有些跳船逃生,但多数是被捉回并被毒打一番。有些船载有成千苦力,而有些则有三至四百人在船上,他们很多人还未到古巴、夏湾拿等目的地就死了……在一条有数百人的船上,我听见船上的医生说,他们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不能捱完整个旅程。可怜的老百姓呀!” 在一封他写给妹妹的信中,他讲了更多周围所发生的事: “假如有一处地方需要神的福音,这里就是了。人堕落到一个地步已不知羞耻为何物……有些比禽兽还不如。为官的不但不维护公正,反倒营私舞弊,以抽鸦片为乐。而那些经常来往双岛的水手和外国人,其生活靡烂的程度更加不堪。” “罪在这里掌权,而通常最无助的受害人就是妇女。当人命贱如草芥时,妇女的地位就更甚了。他们被视为是没有灵魂的躯体,只适合被卖作人妻妾婢仆,完全没有受教育的机会。这里已婚女性和家庭的数目比起来人口并不算多,但不幸的妇女却占了一大部分。不幸是我故意说的,因为她们被人买回来养大就是为了要承受不幸。她们是主人的财产,虽然他们大多对此深恶痛绝,但却苦无出路。前几天晚上,我听见令人心碎的妇女尖叫声,探问之下,才知道附近一户人家新近买了两名婢女,正虐打她们就范。告诉我的人说:‘这样的情形在这里非常普遍。’可怜的人哪!她们的哭叫声足足持续了两个钟头。 “其实对你说这些并不适合,但除非你知晓,你又怎会怜悯她们,为他们祷告呢?英国的妇女绝少领悟到她们有今日的地位,完全是拜福音所赐……” 戴德生和宾威廉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但能够存活下来,而且还看见许多人归向主。他们交了很多朋友,他们在汕头才四个月,已能够租下整座房子,作为他们蓬勃发展事工的总部。这个时候,宾威廉说服戴德生返回上海,把存在那里的医药物品带来汕头,好成立一间医院作为他们事工的一部分。 戴德生勉强去了。他实在不愿意留下老人一人独力应付那疾病肆虐的炎炎夏日,况且他更舍不得暂时中断和老伙伴的合作,这对他来说是太重要了。 他后来回忆这件事说:“那快乐的几个月给我难以形容的音乐和安慰。我从未有过像宾威廉先生一样的属灵父亲,也未尝过如此圣洁愉快的相交。他对圣经的爱慕实在是件赏心乐事;他圣洁敬虔的生命,和他不断与神的相交,让我在和他交通时,心灵的饥渴得到最大的满足。” 但戴德生还是乘船到了上海。在那里他难过地发现他的药物供应已付诸一炬,而在重新补给返回汕头之前,他又收到另一则更令人痛心的消息,就是汕头那些腐败的官吏把宾威廉抓了,并且还押解他经过三十一天苛刻的路程,到了广州。戴德生不得返回汕头。 突然间,本来相当明显的道路竟再一次阻塞了,但这一障碍反而带领他走上另一条他终身不会后悔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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