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斯生平
贫穷之恋与修茸教堂
Francis of Assisi (1181—1226)
「贫穷女士」是何许人?法兰西斯又如何看出她的高贵?他与「贫穷女士」的赤忱之恋,并不表示只是爱那些贫苦之人罢了,法兰西斯无法见到他们受苦,自己却在享受;他们缺乏,自己却物资丰裕;他抛下一切变成贫病者之一,正如耶稣道成肉身一样。他不只将金钱分给贫穷的人,甚至将自己穿的衣物、享受的美食都与他们共享。当法兰西斯幡然悔改之后不久,他去了一趟罗马,参见彼得的墓地,这是当时基督徒的一种虔敬表现。就在那儿,他又一次体会到富有与贫穷间的天壤之别,「要将财富献与富有的神职人员?抑或与群聚乞讨的人同分?」当他祈祷完走出纪念堂,就毅然地走进那群穷人中,将自己的衣裳与他们互换,并和他们一同沿街乞讨,分享他们所得的食物,他体会到完全的释放与喜乐。
法兰西斯不只关怀穷人,对人见人怕的痳疯患者,也克服了恐惧感,向他们认罪。他不只将钱财分给他们,更到痳疯隔离区照顾他们,在以后弃家修道的日子里,他与同伴们十数年如一日的关爱这些不幸的人。法兰西斯与过去的生活渐行渐远,也与父亲对他的期许差距愈来愈大,但他还是不清楚自己未来该如何?他可以给贫穷的人饱食,给痳疯病人适切的照料,但对钉在十架上的耶稣,要如何服事祂?
有一天,法兰西斯来到圣道明修会一间已倾颓的小教堂祈祷,他仿佛听到十架上的耶稣对他说:「修复我的教会。」刹时间,惊恐与不可名状的兴奋充满了他,就这样,他不假思索地开始沿街向人募款或请人捐献石块,着手修茸这所教堂。他自战争中习得的修建城墙的技艺,也因此派上了用场。他又将自己的马、衣物等等卖了,把得来的款项,奉献给这所教堂的牧师,自己也住在那儿。不想可知,这样的举措,大大激怒了这位「教堂修复者」的父亲,虽然法兰西斯躲藏了将近一个月,终究在回城时,众人取笑戏弄之下,被他的父亲捉了回去,捆锁在地牢中。父子二人终于面对面了,法兰西斯告诉父亲,为了对基督的爱,他愿放弃及忍受一切,而这位父亲却想如何切断他一切物资来源,甚至将他驱逐出境,期望因此可使「浪子回头」。
愤怒的父亲,悲伤又满有爱怜的母亲,却唤不回铁了心的「浪子」,最后父子二人对质于亚西希城主教及公众面前。其实法兰西斯绝非无情无义之辈,他为了何去何从,就如前述诸多事例,挣扎了很久,荣华享乐与永恒价值的争战,早就在他心中打翻了;当个富有的商人?抑或与「贫穷女士」缔结盟约?这不是买什么衣装、吃何等口味的选择,这是一个生命与历史的抉择。七百九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庆幸这位貌不惊人、身材瘦小的青年,敢将所有财物及身上穿的衣服,全归还给他肉身之父,近乎赤裸地宣布:「从此时起,我只有一位父亲,就是创造、供养及关爱万物的天父。」
法兰西斯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宣告为中古西欧社会开启了一扇「天窗」,让一股馨香清新之气,流入了一段闭塞又喧腾的时空;其实,不只是那一、两百年及西欧地区,这股气息与天光,更穿透历史而来,进入20及21世纪,也进入经济及自由思想蓬勃发展的时空。法兰西斯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挣扎、转变、抉择与宣告,会带给当代及后世什么影响,他如常人一般,有着情欲之惑,但他也有非常人的勇气、毅力与信心,向前飞跃,创造了心灵世界的新天地。他给平凡人立了典范,因为他原本平凡,只是他抓住了「挣扎」,坚持下去,以单纯的信心,塑造了其不凡的一生,也为比他早约一千两百年的耶稣,提供了新注解。
修道与社会关怀
法兰西斯对基督教社会的影响,与其后三百多年的马丁路德截然不同;前者是宁静和平,后者是壮烈火爆;前者对当时的教会是认同接受,却将耶稣教训验证于社会;后者则对罗马教会强烈质疑,以致毅然绝裂,高举因信称义,另创新局。马丁路德所展现的是造物主的阳刚之气,奋然前进,轰轰烈烈的扭转了历史;法兰西斯却是以上主的母性温柔,缓慢推进,涓涓滴滴的透进历史。法兰西斯与「贫穷女士」之款款深情,他对待自然生物、对待人们的温文委婉,他于十字军东征中,与同伴二人深入回教王苏丹帐中,以和平关爱之心,传递福音,在在显示他体会到基督的「母性之爱」。这是法兰西斯为何直到今日,仍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原因,不论是在教会、社会及生态环境中,他诠释并彰显了素来欠缺与被忽略的「母性」特质。
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后,法兰西斯又修复了另外一两座教堂,除此之外他还可做什么?他开始街边布道,宣讲认罪、悔改与爱神爱人的福音,但这是当时罗马教会所不允许的,因为宣教只能由受过训练的神职人员担任,法兰西斯终其一生没受过神学宣教训练,也从未成为罗马教会的神职人员。当时曾经有一群号称「里昂的穷人」的僧侣,他们谨守圣经中教导人放弃世上财富、关心贫困疾病者的教训,曾经吸引了不少人;可惜就是在宣道一事上,没有遵从教会的规矩,因此被教宗喻令逐出教会,斥为异端,而日渐式微。
法兰西斯会不会引起类似的麻烦呢?在他所修复一座圣本笃修会的教堂内,他静静聆听着神父朗读到「你白白得来的,要白白地舍去。……不要带金、银或钱财,也不要带钱囊,……不要带两件衣裳……当你进入接待你的人家时,当说愿你们平安。」他简直无法克制自己的兴奋,因为这就是他想要行的。自此之后,他就如此地踏上传道之途,简陋的衣装、赤脚、没有钱囊、只有充足的热心与信心。日后,当他有了同伴及跟随者,他也要求他们如此行。西元1209年,法兰西斯与十一个同伴,首途罗马,预备去见教宗,希望教宗能认可他们修道与宣教的方式。法兰西斯几乎完全依照福音书,草拟了他们这个修会的规范,也据此宣告了他们将如何遵守教会规章、教宗喻令等,但更确定要遵守绝对的贫穷,不拥有财物及房地产。
起初教宗并未完全相信法兰西斯之词,反而试炼了他,要他去对猪传道;平常人也许会视此一「喻令」为一大悔辱,法兰西斯却没等第二次吩咐,就照办了。教宗为何会有此一不合「常情」的指示?实因当时社会中,有不少「反对」教会或向教会只顾世俗事务与权利挑战的小群体,如前述「里昂的穷人」及「迦塞圣人」等,尤其是后者对罗马教会冲击最大,他们在吃喝、嫁娶、财产等世俗之事上有严格的规矩,要想与世界恶者分离,就需认真执着,又要在死前悔悟并遵守规则,方可成为「完人」。
罗马教会为了这批人,曾在现今法国南部掀起多次流血征战,却无法阻止他们在义大利北部及法国南部的发展。这批「亚西希的穷人」会不会又是另一小群「反叛者」?当教宗看到法兰西斯一身污秽地自猪圈回来时,他知道眼前这个「穷小子」是与世不同的奇人,甚至可能是上帝的使者。教宗因此口头上应允认可了他的请求。这就是法兰西斯的「小托钵兄弟会的源起(后人又称之为Franciscan)。
我们很庆幸法兰西斯没有就此退隐山林,过着隐居修道的生活;他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却因着更进一步体会到「修建我的教会」这一启示,并不仅指有形体的建筑物,更是针对人及社会的灵性重建而来,要将人由世俗物欲的贪婪中解放出来,再创天人合谐的关系。法兰西斯对教会的行政管理与教规完全接受,也丝毫没有兴致去改造它们,但他却致力于服务、关怀、施与、照顾贫病、宣达和平信息、谨守贫穷与简朴的生活。除此之外,他不是在旷野就是在教堂内静思祈祷。
圣洁的贫穷
法兰西斯的一生充满了传奇性,但造就他丰盛生命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对「贫穷」与「和平」的坚持,这是他自圣经尤其是耶稣教导的体会。法兰西斯曾对他的同伴们说:
「一旦我们拥有什么,就需要武器保护它们和我们自己,这是为什么会有许多争吵、战祸及法律诉讼的原因。这些事,使我们失去了造物主之爱,也使得邻舍反目成仇。对我们这小群人而言,我们已完全溶入『不拥有世上任何短暂物质』的生活中。」
他又说:
「造物主已呼召我们,过着贫穷和一无所有的生活,为要施行祂拯救的计划。祂为我们与世界立约:『我们给世界一个好榜样,世界供应我们所需』。让我们坚持这圣洁的贫穷,这是一条窄路,却是通向完全与永恒之福的保障。」
这岂只是一条窄路?它根本是没有路的旷野,行在其间的人,必须一步一脚印的摸索。即使如此,法兰西斯仍吸引了很多追随者,如富有的商人、律师、学者、神父,也有市井小民、农夫、贫苦的人,在他离世前所召开的一次大会(西元1220年左右)中,有超过5000人自西欧各地来参加。法兰西斯和他的同伴们,过着「亲手作工、专心服务」的生活,若工作所得不足养生,他们就沿门托钵,一面乞得食物,一面给人祝福。
有一次,法兰西斯与马西欧弟兄去邻城布道及作工,一天之后已非常饥饿,他们就分别沿街乞食。马西欧因长的高大体面,不一会就得到一些面包食物,而矮小的法兰西斯则所得什少。当他们一起回到城前森林中,在溪边石块上,放下所得食物,法兰西斯高兴地大声感谢天父所赐的丰盛,他的同伴马西欧却闷闷不乐的说:「夫子,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说,我们有上天一切的赏赐?我们既无餐厅,也无米、碗、座椅及服侍我们的仆人,我们实在一无所有。」法兰西斯回答说:「这就是那最大的财富,没有一样出于人手所造,看哪!这美好的树林、可爱的石桌、清澈的流泉,没有一样不是上天的恩赐,我们实在不配拥有这一切。我们为此更该祈求天父,让我们更爱那圣洁的贫穷。」
溶于自然的法兰西斯
法兰西斯的传闻轶事,及其修会的发展,可以写好几本书来描述,但其中不可少的,除了与「贫穷女士」的永恒之恋外,就是他溶入自然的生态生活。法兰西斯与其同伴,除了外出布道、作工、乞讨、照顾贫病外,其它的时间,就是在旷野自然中静思、默想、祈祷及亲近造物之主。他常有数周,甚至长达40昼夜的独处、禁食生活,在这样的时间里,他必然由周遭自然环境中,体会到人与生物及人与造物者的亲密关系。
法兰西斯的故乡山谷青翠秀丽,再加上他敏锐的心灵,以及喜好创作吟咏诗歌,就更使得他与自然有着溶为一体的关系。他对自然生物之爱,远超过罗曼蒂克的情感,我们可由他创作的诗歌及一些轶事中略窥一二,尤其是他那首传颂数百年的「太阳颂」,更突显了他那拥抱、关爱万物的剔透心灵。他不只是爱有生命之物,对无生命的万有,也看到他们内在所贯穿的永恒生命,更体会到自己(人)与他们之间的依存关系。
他称太阳、风、火为兄,视月亮、星辰、水与大地为姐妹,他对太阳及大地的尊崇,似乎又更超乎其他众物,他称太阳为SirBrotherSun,称大地为SisterMotherEarth(在近30年的环保运动中,人们所通称的MotherNatureorEarth,很可能是由此而来;只是环保人士们,对太阳的尊崇或重要性,并没有赋予相当的关注)。我们平凡人并不都「视死如归」,更不愿承认自己与死亡有何「亲戚」关系,但在「太阳颂」中,法兰西斯亦视「死」如姐妹,视「死」为通向永恒生命的「祝福」。
在每一样受造物中,在每一种自然脉动里,法兰西斯都看到原创者的形象与祝福,他没有现代环保运动的「回收」、「减废」、及「生态保育」观念,但他却完全溶入有生命、无生命、死亡及永恒之中。他曾对一大群飞鸟布道说:「造物主赐你们羽毛为衣、有翼可飞,并一切需用之物,且使你们比众物尊贵,以清新的空气为家。你们既不种也不收,但祂却保守你们。你们当以歌声赞美祂。众鸟们果真安静聆听,并依他指示而歌颂。
他也曾在旅行宣道途中,为农民们驯服恶狼,带着狼和农民立下和平之约,从此狼不再伤人害物,村民也饲养它。法兰西斯曾释放被猎人捕捉的兔子,后来兔子成为他的好友,可是他却从无饲养「宠物」的意念;「贫穷」就是不拥有一物,但却拥抱万有,他仍使野兔归回自然。他也曾拾起过路的小虫,将之安放在路的另一旁,以免路人不慎践踩了它,伤害了它的生命。法兰西斯如此行,不是为了赎罪、不是为来世、也不是为了功德,他是自一切创造(生物与无生物)中,看到永恒的价值。没有我执,没有贵践与物种的歧视,没有「是否有用?价值多少?」的经济判断,法兰西斯在「贫穷」及一无所有的状态下,已将自己(人)溶入万物之中。有关他与自然的关系,及「贫穷」的神学解释,我们将另文讨论。
为什么是你?
看来我们又回到文章开始的问题上了。追随法兰西斯的人愈来愈多,但由于他身体健康日差,也因为这些新入修会者,分布在西欧许多邦国内,很多的人不要说没见过他,甚至愈来愈多的修士们,对法兰西斯坚守「贫穷」的信念,感到怀疑,认为那是根本行不通的。在他与一批同伴赴北非回教世界宣道时,另一批修士们就开始设立「学院」,开始授课研修神学,开始有了自己的「房舍」;法兰西斯自北非归来后,在极为愤怒的情形下,逐出了这些修士。但问题却没有解决,由于多位教宗及主教的介入,他们也不以为「绝对贫穷」是可行的,因此法兰西斯早期依圣经字句所定的规律被修改了,他也不再是修会的行政负责人,而只是精神领袖了。
新领导人反而将坚守「贫穷」的修士,视为「异端」与「反叛者」,在法兰西斯死后,大加迫害。所幸法兰西斯早期的同伴及追随者,仍然勉力维持「贫穷」的规范,尤其是里奥、伯纳、基列、安基罗等弟兄,以及圣可兰修女和她的修女会、仍将法兰西斯最初的信念保留下来,并且继续推展。有关这些弟兄的事迹及圣可兰修女对法兰西斯修会的影响,我们将另辟章节来讨论。
除了有大批的追随者加入「小托钵修士」的行列外,也有仕女们放弃世俗的生活,成为修女,圣可兰就是第一个,以后就有了「PoorClares」修女。除了修士及修女,尚有一般凡夫俗女的第三序列,他们仍过着社会生活,却也遵守法兰西斯的教训,不以拥有财产、地位、名声为人生目标,愿意亲手工作、服务社区、照顾贫病,过着清贫自然的生活。
「为什么是你?」马希欧问法兰西斯,他以其一向平和与喜乐的口吻回答说: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造物主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我更无用、更不配、更有罪的人,去执行祂的旨意。他选择我去使那些高贵的、富有的、有权位的、美好的及有智慧的感到羞愧。因此,使人们知道,一切的美善与荣耀,不是来自人,而是来自创造万有的主宰。」
法兰西斯生于1182年,卒于1226年,享年四十四。他生于富有的布商之家,死时却贫无立锥之地,躺卧在最初所修复的波提温克拉教堂的石地上。年轻时的他,过着浪漫浮华的生活,对骑士精神满了憧憬,喜好吟咏创作诗歌;廿六岁时,领悟「贫穷」的真谛,自此放下一切身外之物,关爱照料贫病,行走各方宣达和平福音,过着溶于自然万有的释放生活。当「死亡姐妹」临近时,他说:「欢迎你!因为借着你,我才能被引进永恒。」死时口中仍低唱着诗篇。
法兰西斯与自然
我们由法兰西斯的生平,看得出他对诗歌吟作的喜爱、对中古世纪骑士精神的向往;他经常徜徉于自然旷野中,最后抛下世俗牵挂、离家修道,与「贫穷女士」结为「伴侣」,成为和平的使者,被后世基督信徒称为「最像基督」的圣徒。
但罗马教会为什么于1980年,尊称他为「生态守护圣徒」?他关心生态?是个鸟类学家?饲养、医治并野放受伤害的动物抑或他是推动保育与珍爱自然的环保人士?还是他有什么自然奥妙之能,吸引生物与之为侣,听从他的命令?
谜样的圣徒
我们很容易用现代的眼光来看这位谜样的圣徒,而忽略了他中古十三世纪的社会背景;他的一些理想与生活态度,的确是与部份现代环保及生态保育观念相吻合,但法兰西斯关爱生物,并非因为它们是濒危物种或是因为动物权运动所致;法兰西斯过着「贫穷」乞讨的生活,也不是因为要推动什么「清贫」与「简朴」的生活,当时虽然中产阶级逐渐兴起,但一般社会并不富裕,也不像现代社会的奢华享受、浪费物资。
他的想法是动态的、复杂的;他有特殊独到的原创性,但也受到环境及传统的影响;他有异于常人的经验(如与上帝奥秘的沟通、驯服野狼、对群鸟布道、居于荒野、克苦己身等),但也有平凡的一面。他并非刻意塑造自己,却自然流露出令当时及后世着迷的特性。
在他留下的少数文件中,从未提及「自然」,只有「天」、「地」、「世界」及「上帝的创造」等与自然相关的字眼;他更不可能知道「生态」此一现代字汇,但他的生活例证,却活出了适切的人与人、人与物的关系。为生态做了最佳诠释;部分出于天性、部分来自灵感,而最主要是受到圣经,尤其是诗篇的影响,因而塑造了法兰西斯内心中的自然世界。
荒野寄居者
「通向罗马教廷的路,早就不乏宗教重建或改革者的脚踪,法兰西斯只是步着众多前人的后尘前去。为了福音而贫穷、依照早期使徒的模式生活、不再贪恋世俗财利,众多教宗们早就听过了。」
有位研究法兰西斯的作者如此评论,他的观点其实大体无误;但另一位作者却指出,此一评论完全不适用于法兰西斯对自然的特殊态度。
甚至在他离家修道投身社会之前,法兰西斯就经常退隐到旷野,有时藏身石穴中,有时在地洞里;这些早期经验,定然对他的灵命有长远的影响。到他完全改变励行苦修后,就更经常与同伴寄居野外、树丛、岩洞,甚至空的墓穴,都成为他们祈祷与栖身之所。
法兰西斯曾以耶稣的话教导他的弟兄「天上的飞鸟有窝,地上的狐狸有洞,但人子却没有枕头的地方。」寄居旷野,不拥有房地产,生活一无所有,但却一无所缺,正是效法耶稣的表现。一位圣徒曾说︰「由岩洞到天庭,要比由皇宫到天庭快多了。」
视万物如手足、亲人
由于经常栖身郊野,有机会浸淫于优美的自然中,与周遭的生物相亲近,就更增添他对动物及上帝一切创造的关爱,法兰西斯曾释放被猎人捕捉的兔子;也曾加入群鸟,一起歌颂造物的主宰;有一次,到了野地,由于一大群鸟飞来迎接,有的落在他肩头,有的临空飞舞,他就决定留在该地栖息静修。
由于法兰西斯与「大地」如此亲近,这也难怪他会称之为母亲与姊妹了;在他的「太阳颂」中,称火为弟兄、水为姊妹,这也是由于他及同伴们,经常在野外露宿,借火照明取暖,饮用溪水解渴,所生发出的切身体验。生活在现代都巿中的我们,用电、用水、睡眠休息,没有一样需要直接与自然接触,实在很难体会法兰西斯与自然,亲如母亲、兄弟与姊妹的关系!
以自然为师
中古世纪的人们,常以自然当做第二本圣经,视上帝所造之物为,这是受到圣经罗马书一章20节所影响。
法兰西斯也经常用生物及自然来教导众人,例如一群鸣唱不停的燕子,听了他的吩咐,安静下来,聆听他的教导,因此法兰西斯以此告诉人们,当学习顺服,静听上帝的话语。
他曾对追随者说︰「上帝借着祂的爱子,创造了人,又将创造者的灵,放入我们里面。但是我们却没有像其他受造物一样,尊崇和服事祂。」法兰西斯也以一只贪心的知更鸟、一群匆忙聚敛的蚂蚁,来警戒人们不要贪心,也不要为将来忧虑,要存心顺服并仰望上天。
重建和谐的奥秘
法兰西斯由于与自然生物有很多接触,对它们产生了深刻的情感,看到有人对动物不友善,就深以为苦。他喜欢与动物为友,和他们说话,但却不愿饲养「宠物」。
有一次在船上,渔夫送了他一条鱼,他称鱼为「弟兄」,随后将之放回水中,鱼却在船侧伴游,直到得了法兰西斯允准,才离船而去。另一次,法兰西斯在拉维那的山上静修,住在一树丛内,有一只鹰也住在那儿,他们比邻而居、互不干扰。那只鹰像闹钟一样,适切地提醒他不同的时辰,使得法兰西斯可以依当时教会之习惯,在不同时刻,或祈祷、或颂经、或休息、或起身。当法兰西斯病了或倦了,这只鸟会刻意晚些报时,使他得以多休息。
鸟如何得知他的心意?传记的作者并没有告诉我们,笔者以为即使到廿世纪末,有不少研究单位在探讨动物的感情与意识,如猩猩、狗、海豚为何会救人?也仍无解答。这似乎是一项创造的奥秘,但信心单纯的法兰西斯,却参透并体会验证了这奥秘。在法兰西斯的眼中,人与动物(甚至万物),是互相依存的,应当相互尊重与关爱。
在法兰西斯的传记中,有很多关于他与鸟的故事,现在不少天主教教堂的庭院中,有法兰西斯与鸟和狼的塑像,他是鸟类学家、生物学家?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他却比许多专家更能告诉我们,现代人要如何重建人与自然生物间和谐的关系,这是因为他温柔、虚己、不占有且乐于成为贫穷。
神圣的合一
曾有学者说︰「他将人自独裁式统治万物的架构中释放出来,在万物中建立了民主。」如此描述,实在是太「现代化」了,法兰西斯那里是个「议会」中的议员?在他人眼中,人是上帝的使者,人有上帝的「形象」,人仍然受托「管理」万物。
他曾让鸟歌唱,也曾令群鸟安静;他驯服过野狼,也奇迹式的自岩石中取出水来。有一则轶事诉说他在波提温克拉一座他早年修复的教堂中,有一只蟋蟀常在附近鸣唱,有一次,蟋蟀跳到他手上,他就邀它和自己,一起高声赞美造物的主宰。以后,蟋蟀就经常在法兰西斯走近时,跳到他掌上,与他同声吟唱。后来,他对同伴说︰「蟋蟀姊带给我们许多喜乐,我们应让它走了,否则我们就太沉浸于外物了。」蟋蟀也遵从地离去。
前面曾提过,法兰西斯感谢火提供的服务,他在「太阳颂」中尊称火为兄弟,更称许火是多么雄俊、赞叹它喜乐及强而有力的性格。后来,在一个特殊的情况下,法兰西斯必须踏过火焰,他就以骑士般的尊重,请求火焰说︰「请你以骑士般的仁慈对我,过去我一直因造物主的恩,特别敬爱你,请你此刻以温柔的气息待我。」果真,他得以行走在火中,却没有受到它气焰的伤害。
在这我们看到透过万能的主宰,建立在法兰西斯与火兄弟间,如骑士般互相尊重的关系。虽然人与火不是站在同一位阶上,但借着造物者的权能,二者就合一沟通了。圣经以弗所书一章10节所记的「在基督里同归于一」,在法兰西斯身上,和他对待生物及非生物的态度与关系上,我们得见部分的印证。
法兰西斯不是建立万物平等的「民主」人士。只因他身上涌流出如孩童般的天真,对动物及一切受造物,产生了关爱之心,也就因此借着造物之主,建立了人与万物之间和谐共存的关系,这样的关系与特质,正是现代人所缺少的。
和平的颂祷
有研究法兰西斯与非暴力关系的作者说:「西元1219年,正是十字军第五次东征之际,当时整个罗马帝国,战争就是生活的写照。不只是十字军东征,贵族与贵族、城邦与城邦间都充满了血腥的冲突。就以亚西西城为例,除了战争外,整个城的混乱失序,几乎已成为一种习惯及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法兰西斯年轻时也以骑士身份参加过战役,……及至后来改变为止。……在以圣战为号召,十字军视杀害回教徒为符合神意的状况下,法兰西斯赤手空拳且满含弟兄之爱的走入『敌人』阵地……」我们回顾这一段历史,是要试着了解法兰西斯如何信守非暴力的信念?如何以非暴力的关系看待自己内心潜在的敌人、外在的敌人及所在社会公认的敌人?
平安只写在纸上
其实自人类堕落以来,强暴与杀戮似乎就是人的宿命。圣经创世记所载,自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后,他们的两个儿子,就因哥哥嫉妒弟弟,而把弟弟活活打死,这可算是人世间第一件谋杀案,自此后,人类的仇恨、争竞、残杀、战乱就源源不绝。看看圣经,犹太人的历史,最稀少的就是和平与安息,最不缺的就是敌人与战争。这现象直到二十世纪末的今日,依然如故;虽然以色列与巴勒斯坦已签定政治和平协定,但枪杀、爆炸、冲突仍然没完没了;犹太社会与回教社会间,仍互相仇视,彼此历史上的敌对情结,仍未解除。
这现象又岂只是中东地区?素有「欧洲火药库」之称的巴尔干半岛,自1990年初,南斯拉夫解体,分裂成数国后,内战就绵延不绝,这中间除了种族的历史仇恨外,也牵涉到宗教(基督教与回教)的宿怨,停战协定签了又签,仍然是互不信任,签和约就如戒烟一样,早就不知其数。
又何必再数其他地区的争闹?非洲的萨伊;俄罗斯与车城;中南美洲的瓜地马拉内战;亚洲地区台湾与中共间的政治斗争,外交战、经济战、军事演习等;即便是没有战争的北美,恐怖份子爆炸与一般枪杀日日皆有。报纸统计,美国各大城巿内,一天中因暴力致死的人,比1991年美军在波斯湾对伊拉克战争中战死的人多两、三倍。没有和平与安息,这是不是我们的宿命?除了兵戎相见的争端,在商场、政坛、学界、一般工作场合、及家庭生活中,竞争、仇恨、忿怒、嫉妒、强暴、破坏时时处处可见;「平安」似乎只在字典和圣诞卡上才找得到;「和平」也只写在和约上。
法兰西斯为什么会和当时的教会及社会,在战争与和平的观念和作为上,那么不同?十字军不是得到教廷的允准,高举十架为伸张上帝的公义与爱?但何以竟烧杀淫掠?是什么原因造成战争与强暴?使我们彼此为敌?
法兰西斯曾说过:「一旦我们拥有什么,就需要武器来保护它们和自己,这是为什么会有争战与法律诉讼的原因,也因此损害了我们与造物主及邻舍之间的爱。为了避免这些,我们决定不拥有世上任何短暂事物。」
贫穷,「圣洁的贫穷」是法兰西斯与十字军、与教廷、与贵族骑士、与富有商人不同之处;他不图虚名、不要权位、不慕才学;除了一身僧衣,他一无所有;有人羞辱他,反谦逊忍受,以为至善之乐;他没有统治欲望,所以不认为得到耶路撒冷圣城,有何重要?他和「贫穷女士」坚立盟约,至死不渝。就是此一誓约,使他得以深入回军阵营,在苏丹帐内宣达和平信息;没有我执,灵里贫穷,又视死如亲(他早有殉道之意),这是他成为和平使的原因。
玩命的和平使者
和平使可能会因为祈求和平而失丧头颅。在战争中、在彼此为敌的状态下,人的通性是去丑化敌人,将对方描写成次人类或非人类的禽兽;敌人也可能是真的如此,因为他也如此看待你我,彼此之间完全没有信任,只有仇视。看看二次大战期间的历史,冷战期间美苏的相互抹黑,台湾与中共之间的攻讦较劲,波斯湾战争中美欧联军对伊拉克沙旦胡笙的丑化(对方也一定称美帝为真主阿拉的敌人)等,不是很明显的「造敌」运动?
有位心理学家说:「人在处理人际关系时,是经由ABC步骤而产生行动的。A是指事件或行动本身,可能是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或某一活动、某一件事;但A本身并不会造成我们的回应或使我们产生结论C;由A到C必须经由B,那就是我们的信念或是偏见。我们如何诠释A这一事件,就会产生C那样的回应。」信念是「先」造成然后存入意识或潜入意识中的,造敌抹黑就是在建立资料档。等我们「先入为主」的信念找到了,就有反应的凭据了。民主社会选举过程,竞争对手互揭疮疤,狗咬狗,就是在为选民制造偏见B。
法兰西斯去见苏丹王阿拉干米,是提着自己的头去的,十字军视回教徒为「敌基督」的恶魔化身,回军战士也同样视基督徒为真主阿拉之仇;事实上,苏丹早已通告战士,提一个基督徒的头来,立刻有赏。
法兰西斯能头和身体一块儿去见苏丹,已是奇迹一件了。另一个奇迹是,他居然还能头和身体一块儿的向苏丹传讲和平福音,赢得苏丹的尊敬,最后又身首合一的被回军战士送了回来。
不仅如此,在十字军攻下达米亚他后,法兰西斯不忍续见暴徒的残杀淫虐,就离开埃及往叙利亚宣道,在那儿他蒙大马士革苏丹王的允准,可以在其境内自由行走,因为这位苏丹是埃及苏丹阿拉干米的兄弟。法兰西斯因此得以到圣地、伯利恒、客西马尼、加略山去礼拜造天地万物为众生舍命之主。这算不算第三个奇迹呢?
十字军想要靠着武器暴力,借着流血冲突,来夺取圣地,但终究没有成功;法兰西斯以和平使的身份,不费一兵一卒,竟然到了圣地、传达了信息,这是非暴力的大能,是和平的胜利。
如幻的圣地
在法兰西斯的和平之旅中,苏丹阿拉干米常被描写成负面角色,这仍是基督教社会,潜意识里的「造敌」行为,一直到今日,基督教国度仍视回教社会为「敌基督」阵营中的头号战士。但在法兰西斯和平访问的舞台上,埃及苏丹阿拉干米,是与他同为主角,同为和平使的。阿拉干米为什么不杀法兰西斯?为何要听他宣讲基督和平之道?又为什么会与法兰西斯结为朋友,尊敬他并告知他在大马士革的兄弟,给予法兰西斯自由行动与宣教的方便?是不是他心中也敬畏造天地的主宰,早就心存和平之念?
耶稣曾对一位撒玛利亚妇人说:「你们敬拜天父也不在这山上,也不在耶路撒冷。……那真正敬拜的,要用心灵真诚地敬拜,……」为什么十字军要大动武力,十次东征,攻取圣城?阿拉干米与法兰西斯短暂的和平聚谈,是不是在二人心灵深处,已达到一同敬拜的目的?谁拥有圣地,又有何重要性呢?
圣地与净土岂真是妄想?人们塑造了它,想要占有它,这意念就冒犯了「贫穷女士」,也使人失去「圣洁的贫穷」,和平也因此消失无踪。法兰西斯的贫穷,感动了苏丹阿拉干米,因而解除了心理的武装,成为「灵里贫穷」,愿意倾听他和平的信息,最后于法兰西斯离去时,还请他代为祈求上帝晓喻真理。
这仍是ABC理论,法兰西斯因为有传递和平信息的使命(A),他不以回教徒为敌人(B),所以能毫不惧怕的走入回军阵地(C);同样的,阿拉干米敬佩法兰西斯的单纯神贫(A),就不再延伸「造敌」行动(B),因此建立二人间永恒的和平(C);相反地,十字军不接受法兰西斯的和平说帖(A),执意强化其「造敌」行为(B),发动武装冲突,强暴烧杀,不但永无和平,也没得到圣城净土(C)。
一无所有的贫穷,不需要武装战士。在十字军、法兰西斯、阿拉干米所站的历史场景中,有才智、有能力、有企图的是杀人犯和破坏者;那愚者、贫者、弱者,却是上体天意的和平天使。法兰西斯的贫愚信念与爱心,使他推倒了种族、国家、城邦与宗教的藩篱,为后世留下典范。
与万物称兄道弟
法兰西斯的非暴力与和平的作为,也延伸到人类之外的生物与非生物界。他对飞鸟宣道;和群鸟、蟋蟀一起礼赞造物主;在古比奥为农民驯服吃牲畜、咬死人的大野狼,称狼为兄弟,带领野狼与村民重建和平共处的关系;他释放被捕的野兔,渔夫所赠的鱼,他也放回水中;在鼠群骚扰下,病疼的身体更为不适,但他没有咒诅、驱赶,或杀害他们,只是呼求上天;在「太阳颂」中,他以兄弟姊妹般的手足之情来看待太阳、火焰、清风、空气、月亮、众星、流水与四季,他称造物的主宰为天父,称哺育规范万物的大地为母,他以骑士般的豪情,尊重自然万有。
借着「太阳颂」,他劝和了亚西西的主教与郡主,免除了可能的武力冲突,并传递了宽恕、承担苦难、建立和平的信息;当死亡临近时,他并不畏惧,也不顽抗,在「太阳颂」中,反称死亡为姊妹,欢然迎接。法兰西斯没有占有欲,不具侵略性,他一无所有,箪食瓢饮不以为忧,所以他才能视万物如亲,重建人与万有互相依存的关系。
非暴力的窄径
有一首小诗「和平的颂祷」,法兰西斯的作品,深刻地表达了他的信念:
造物主,求使我成为和平的器皿。
那里有仇恨,就让我散播爱;
那里有伤害,就散播宽恕;
那里有怀疑,就散播信心;
那里有绝望,就散播希望;
那里有黑暗,就释放光明;
那里有伤悲,就散播喜乐。
噢!神圣之主,使我不多求安慰,而多安慰人;
不多求人的了解,而多了解人;
不多求人爱,而多爱人。
因为借着给予,我们就得着;
借着宽恕,我们就蒙赦免;
经由死亡,我们就得重生,进入永恒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