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记的苦痛
一滴一滴地注入,
直至在我们陷入失望中智慧才来到,
透过上帝很大的思典。
埃斯库罗斯
9.跌伤之后
受苦有丰饶的价值,人的反应会起重要的作用——这些概念听来不错,但很少人会关注受苦在理论上的意义。重要的问题是:这些原则可否在现实生活处境中行得通?
为要对这个问题有更多学习,我探访了两个基督徒,他们每天与生理和心理的痛苦搏斗,有时不能克制忿怒。两人都是在青年时被打倒。自从他们遇上不幸,许多方面都界定了他们是什么人。但这两个人——布雷恩和钟尼——都做出相反的人性回应。他们的受苦经历是如此悲惨,故值得用一整章的篇幅个别述说他们的故事。
在1963年7月 2日,布雷恩从十尺高空跌下来,那一秒钟的下跌完全改变了他和他家人的一生。布雷恩就读中学时,已专心致力于撑竿跳这项不普遍的运动。他喜欢经验那集合多种不同成分而做出独特优雅的姿态——顺着跑道急一冲;软竿插在地上的震动;像美洲豹弹跳力量的一跃;双脚首先向前推进;在棒的高处、无重量状态下的稍微停顿;像高台跳水般急速而吓人地俯冲到气垫。
对布雷恩来说,善长撑竿跳技巧是不足够的。他知道要取得轻微的优势,他的身体需要做出一些额外的改良动作;他就开始做体操。体操蕴含芭蕾舞的长处,可能是运动的最高艺术。布雷恩就读中学时,几乎每天下课后,都会走到体育馆练习他的撑竿跳方法、跳跃和跌落弹床上。他学会扭转、翻斛斗和在高空转身轻弹。因他能控制身体,这种全然的乐趣使他雀跃。撑竿跳要求严格的控制和训练,而体操使他松弛。
布雷恩在华盛顿大学念一年级时,缔造出全国大学一年级生跳过15尺8寸高的记录。次年,田径杂志将他列入世界撑竿跳选手的第一名;那年是1963年,约翰甘乃迪担任美国总统,全国的娱乐是要打败俄国人。美国看来拥有一个胜利选手布雷恩,而全世界也集中注意这个十九岁的青年。
在1963年,布雷恩几乎每星期都成为体育新闻的头条人物。他在室外运动竞赛中遥遥领先,在室内竞赛也为美国人创下记录。然后,他以跳过16尺5寸高的成绩缔造出他第一个撑竿跳高的世界记录。布雷恩接二连三刷新了跳过16尺7寸和16尺8寸高的新记录,同时夺得全美大学生体育协会和业余体育联合会的头衔。其他最杰出的撑竿跳高选手只能达至一个极限,但布雷恩却可继续往上爬。
那段日子令布雷恩一家充满快乐。他们都知道光荣容易飞逝,因为田径的运动员明星都会很快消失。更有趣的是,有一次全家人拥进一辆车子,为了前往观看布雷恩独自令一大群众拥挤在更衣室外、疯狂地跳跃的情景。
7月2日是布雷恩创下他最后的世界记录后的三个星期,一切都改变了。数十年后的今天,布雷恩仍然继续竞赛,但却是一场更孤独和更绝望的竞赛。他再没有参加撑竿跳了。
意外发生
当他紧握毛衣,大叫“妈妈,我现在去运动会的休息室做热身运动”时,可怕的经历便开始了。他驾看车在桥上疾驰,抵达华盛顿大学,然后开始做热身运动。此时,美国的田径队伍正准备商讨前往俄国旅行一事,而布雷恩的事前练习是不可缺少的。以下是布雷恩描述跟着发生的事:若要指出跳弹状时最令心恐惧的时刻,就是你离开弹床、安全地向上跳的时候。那一刻,就算最有经验的运动员有时都会产生一阵恐惧,没有合理的原因。这种感觉不会消失,直到他再次安全地落在弹床上。当我跳起时,这种感觉侵袭我。我在半空中迷失方向;当恐惧来临前,我以为自己双手和双脚会首先看地,正如以往无数次所做过的。不料,我的头首先着地。
我听见颈项有爆裂声,然后一切都成为过去。
我眼前的双臂和双脚跳动看。但我却感觉不到它们摆动,甚至四肢停止跳动前,我尖叫:“我残废了!。虽然我尽量大声叫喊、但声音却十分微弱,因为我的肺几乎没有气力。身体的瘫痪影响我的呼吸。
我不能做任何事情,因我不能移动。最初。这事叫我害怕,但后来因某些原因,我的恐惧消失了。我告诉那些望着我的人:“请不要移动我,尤其是不要移动我的颈项。”在某一刻,当我开始失去呼吸的力量而感觉自己失去知觉时,我记得我告诉一个好友给我做人工呼吸:“请尽力帮助我,但不要使我的头向后倾斜”。
当我们等候医生时。真实的痛楚数次攻击我。那不是身体上的痛楚:我只能停止不再思想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但我当时只想到不久的将来;我还未开始想到自己永远不能再走路的可能性。1
医生们对脊髓系统的认识不多,因为他们要研究脊髓系统时,不得不伤害病人。在最先的四十八个小时内,他们不知道布雷恩能否存活。当证实他仍生存,他们也只能猜测恢复他那些活动的范围。_在往后的八个星期里,布雷恩躺在一副名叫福斯特的骨架上,被缚牢,这副骨架由钢和帆布所造,绰号叫“帆布三明治”,两端有铰键,可让护土每隔数小时将他翻转,为要避免久卧而有的褥疮和其他并发症。
一旦离开了这个福斯特牌骨架后,他可以转动头部,然而他良久都没有这样做,因他不能忘记颈项发出爆裂声的可怕记忆。他仍然可以收缩肩膀上少许的肌肉。极好的肩膀发展一直是他作一个撑竿跳选手的标志,但那些肌肉现在开始萎缩。技术员为了令他肌肉退化的过程缓慢下来,就将电极贴在他的肌肉上,透过电极传送电压,令肌肉可以收缩。布雷恩看见自己的肌肉抽动,但他却没有一点感觉,觉得非常奇怪。
有一段时间,他完全没有痛楚。事实上,他的神经系统的感觉不能证明他是有脚有手或有躯干。他感觉自己悬浮于空中,好像在房间四周浮动一样。他甚至感觉不到他底下有弹簧床垫。
布雷恩躺卧在床上,好像只有“头” 而没有别的肢体,并开始经历触觉的幻觉。他幻想一双手脚,是他可以随意指挥的。然后,他会艰辛地集中思想“篮球” ,这样,他的潜意识会设法将篮球的精确记忆传送到他的神经中心。这种感觉完全好像他手中正在拿着一个篮球似的。这些游戏最初是有趣的,使他盼望着他的触觉知觉有一天会再度与现实接连。
但不久之后,那些游戏却开始和他作对。篮球会黏着他所想象的手指,而他却无法放开。或是,他会感觉到那是一块刀片,并非一个篮球;它锋利的边缘滑过他的手,产生剧痛的效应——当然是幻想的,但对布雷恩的痛楚组织却十分真实。有一段时间,他无法避开一种幻觉,就是有金属螺丝钉帽紧紧钉住他的每个指头。
晚上也有作恶梦:那含恶意睨视、常出没的恶梦,就是他自己好像一只苍蝇,重踩着房间的每幅墙壁和天花板。其他的恶梦有少许轮廓或情节,仅仅是一种无形、脱离躯壳的恐怖感。恶梦之后往往是早晨的来临,这种情况更为不妙,因为他不能从现实的恶梦中醒过来。
阵阵的情绪低落甚至比幻觉更厉害,是在毫无警告的情况下突然侵袭他。他可以看见他那运动家的身体变得虚弱无用,变成静止状态。布雷恩会用数小时之久望看同一堵墙,运用极多的精神向前冲,务求舍他的肌肉服从脑的命令。但是,每次努力尝试都告失败后,他的情感伤痕只会越掘越深;他又会哭着对医生说:我已经受够了,我不知道我应作什么才好,一点起色也没有。我不能忍受这样被捆绑地躺看,我已精疲力竭,我有一段长时间试者移动,只是不能……泪水和啜垃会中断他继续说话。
当沮丧如呕吐一浪接一浪地击打布雷恩,他有几个安慰之源可以投靠。他的女朋友和家人都帮助他,他也听到上千个同情者的慰问,甚或远自日本和芬兰。他的父母每日用大约一小时的时间,向他大声读出来信和卡片的问候,直到情绪已经太高涨就被迫停止。有一个七十九岁的男人说:“我的身体不好,但我的脊髓却正常。我希望可以把它送给你。”
世界的体育社团同样不断地支持他。苏联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破例送他一个特别勋章。堪萨斯州的足球健将为了减轻他的医药费用,特为他打了一场筹款赛。
但数周后,似乎没有一件事可以叫他不沮丧。医生觉得他复原的希望甚微——像布雷恩这样受伤的人,永远不能再行走。此间,基督徒运动员团契的一个代表团正在俄勒冈并阿什兰开会,而布雷恩可以和他们在电话上通话,这件事使他脱离那个深渊。他有超过一小时之久对运动员说话,又与教练和体育界人士对话。那些基督徒运动员也相应地表达出他们有信心他可以复原。这次的谈话刺激了他本人对信仰的寻觅。
意外发生三个月后,布雷恩醒觉要成为一个基督徒。他知道唯有靠着神迹,否则他永不可能再行走。不管他如何尽力,他的四肢都不能稍微移动。他脊髓内坏死的神经纤维需要重造,但药物却做不到。他也明白,相信上帝并不是交易:”上帝,你若医治好我,我就相信你。”他一定要相信上帝,因为上帝是配得他相信的。布雷恩就冒险一试。
之后,他开始不断祈祷。他曾数十次、数百次、数千次地向上帝陈述相同的请求。关乎他生命的每一件事都提醒他,这个祈祷尚未蒙允。他带著苦涩、恳求、绝望、热切渴望地祈祷,其他人也为他祈祷,如教会、大学生、小群的运动员。这些祈求常是一样的,但布雷恩所希望和相信的,从未得到回覆。
意外发生未及一年时,布雷恩告诉《了望》杂志的记者说:“信心是必须的步骤达成两件事其中一件:其一是得到医治;其二是若得不到医治,要有心灵的平安。达到任何一件就已足够了。”但是,布雷恩现在有了不同的看法。他只有一个选择——完全得医治。
布雷恩的世界
我为了约见布雷恩,就飞到西雅图,留下口讯,然后等待,直到他有足够精神见客。他说:这个痛楚“摇摆不定,甚至今人极度剧痛。”
经年的受苦和未蒙答允的祈祷,是什么东西锻炼人的信心,并使之继续下去呢?经过一段时间,原先为布雷恩求身体得着医治的人,都改变了他们的祈求。但布雷恩一家却没有改变。他们是超人或是固执者?当我首次驾车前往他们在西雅图的住宅时就这样猜想。其他人已警告我说:“真奇怪,他们就是不能接纳布雷恩的情况。”
布雷恩的住所建筑于西雅图太平洋大学的一个山脊上。从住所可眺望一条陡峭的街道,倘若遇上暴雨或大风雪,其上的车辆会无助地向后滑落。当天街道不湿滑,所以我很容易地驾车而上。布雷恩的母亲海伦是一位整洁、金发的女土,她在门口迎接我。布雷恩的一位朋友正在屋顶上调校旋转收音机的天线。从屋内的落地玻璃窗往外看,只见西雅图的景色十分壮观。我有二十分钟之久观看街道和水上交通,这段期间有一位护理员正在为布雷恩预备。
什么事令访客起初会大吃一惊的?就是布雷恩完全需要依赖他人。如果他独处四十八小时,他就会死去。护理员来自中学和西雅图太平洋大学的学生,他们替他洗澡、给他药物治疗、喂他吃东西、拿水给他喝。布雷恩时常拒绝这样的依赖,但他有其他选择吗?倘若前一个护理员摆放他的身体在哪里,他就要躺在那里。
布雷恩的头的大小如普通人一般,但肌肉萎缩使他身体其丝部分也收缩。他学会控制肩膀的肌肉,使他可以运用整只手做出一些动作。他可以碰击开关、(困难地)扭动门柄、甚至使用只许一只手指操作的一部奇特打字机。
布雷恩的房间不比一般的房间大,却将他的生命围住。他的车房没有十度速率的摩托车、雪屐、溜冰鞋。他用眼睛把他四周的不同物件指给我看。他的床上挂著一条爱迪达牌的运动毛毡,这是布雷恩不能参加 1964年的东京奥林匹克世运会的纪念品。在一堵墙上挂着甘乃迪总统给他的一封信,日期是1963年8月15日。“我想你知道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我们是多么想念你。盼望在未来的日子,你身体情况会继续改善”。这封信是在足球筹款赛开赛前读出,布雷恩听见这番话便哭泣。
虽然如此,当他介绍布满床边四周、操作复杂的收音机设备时,就流露出最大的热忱。他发展了另一种嗜好是可以消磨时间的,就是作一个业余收音机爱好者,以此作为与外界接触的方法。
布雷恩缓慢而细心地讲解不同的话题。他喜欢谈论电子,也喜欢讲述他作基督徒运动员团契的区代表角色。他常常坐在轮椅上,向身处体育馆、课室和更衣室里的运动员说话。
我发觉我难以离开布雷恩的房间。虽然他大部分言论使我着迷,但他却好像缺少了控制对话的平衡感和比例感。一两个小时之后,我侧身走向大门,他就开始更大声、更迫切地说话。他请我替他做一些事。又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我提出要告辞,他仍然不断地提出新的话题。
当我终于可以离开后。一个护理员告诉我布雷恩常常这样对待访客。他说,或者这是与瘫痪有关系。由于布雷恩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就潜意识试着控制他人。
不会出现的神迹
我探访布雷恩时,有一个事实是清晰的:他比以前更不接纳他现在的情况。他只有一个盼望和一个祈祷——完全得到医治,他把这个盼望和祈祷告诉每一个访客。从医学上来说,他需要一个神迹。时间没有给他什么帮助,而他自然复原的机会也越来越微。
最惨的情况就是痛。布雷恩活在身体正常状态不受控制的情况中。这种痛楚从他内部深处产生,遍及全身,好像奥维尔“1984”的痛机器,直接堵塞中枢神经系统。只要受到一击,这种痛楚就足够打倒一个强壮的人,使他在地上辗转反侧地号叫。对布雷恩来说,这是无止境的例行事。
布雷恩的家人也分担长期的痛苦和挫折,被它们紧紧地包围著。在客厅里,他的双亲告诉我他们的挣扎。窗外,城中的灯光闪亮青,好像有成千上万的街道和天桥蜿蜒往返。那个景色连同火炉中燃烧著的火焰,使气氛看来悠闲。布雷恩的母亲俯身向前,谈论布雷恩的两难。
意外发生后的头六个月,布雷恩一家被四周真诚表达盼望和支持的人包围看。很多基督徒都相信布雷恩必会痊愈。
他们说,上帝的旨意必使这个年轻有才干的运动员再次行走。布雷恩见过以神医事工见称的基督徒。有一个时期,来自七个不同宗派的基督徒领袖在他房间聚集,为他祈祷,并用油膏抹他。人人都觉受感动,且相信他会痊愈,但情况依然没有改变。
布雷恩一家转向圣经寻找安慰和引导、他们曾与牧师和神学家谈话,又读过一架子的书,讨论上帝为何容许人受苦。当他们讲圣经时,就更加确信布雷恩必会得到医治的。
布雷恩的母亲告诉我:“我们发现上帝爱人。但更重要的是,上帝就是爱。四周的人都告诉我们,要接纳这个悲剧是上帝给我们的。但是,我们从圣经所看见的耶稣,却是来医治人的。那里有伤害,他就触摸和使人痊愈。他从来不咒诅任何人或使人受苦。
耶稣代表上帝向人发言。上帝是怎样的,耶稣已活出来了。上帝的立场有改变吗?我们儿子的情况和他启示自己的形象相矛盾吗?我从未读过耶稣对瞎子说:“对不起,好朋友,我希望可以帮助你,但上帝尝试教导你一些东西,因此你要继续这样子。”当耶稣见到一个瞎子时,他医治好他。他又教导我们祈求上帝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坦白地说,我不相信上帝喜欢布雷恩的情况。圣经指出上帝的旨意乃是一个圆满丰盛的人生。这种人生代表完整和健康——并非像布雷恩的身体正陷入衰弱中。我们必不会用“上帝的旨意”作为每个问号的敬虔句点。我们不能停止搜寻而变成宿命论者,并说:“我知道上帝的旨意已经成全”。
她停下来。这些话何等坚决,出自少数人感受过痛楚的背景。其他基督徒像玛莉一样,都是先接纳了他们的情况才找到安慰。但布雷恩一家对于接纳事实,是不会满意的。
她紧握双手继续说:”在这一生,我们不会知道所有问题的完整答案。我们投注大量的信心。我的丈夫、我和布雷恩都强烈地依赖上帝的爱。如果有一些事是不符合上帝的爱,例如意外,我们会从别处寻找依靠。我们知道这些事并不是出于他。我和上帝之间、我和自己之间,或我和另一个人之间若有不适之处,这就是疾病,需要医治。
我不知道布雷恩为何仍然不能站起来。我相信上帝是全能的,但我也相信他限制自己。邪恶是强大的,我相信撒但使我们变成无能,它必然大有益处。它要使我们不完整,利用我们的软弱,好像一个拳师一次又一次地猛击一个下颚酸痛、眼睛充满血丝的对手。它不会停止。”
当她谈到善恶的战争时,我的思想转移到基督一生在地上的情景,和他受到直接的攻击:屠杀婴孩、试探、被出卖和最终要死亡。然而,上帝却把看似失败的事——甚至难以想象他儿子的死——变成胜利。布雷恩的悲剧也是上帝使用一种较小,更为微妙的方法之一。但是,上帝会否打碎不幸的回响,藉着身体医治克服家庭的悲剧,好像地藉著复活克胜死亡一样?布雷恩一家把所有事情系于这个盼望上。
布雷恩的母亲继续说:”没有人的情况像布雷恩一样仍可走路的。没有一个。但我们仍然有信心。我不知道上帝何时医治布雷恩,但可以想象到这场特别的战争将不会在地上得胜。在这个世界,有些人你为他们祈祷,结果得着痊愈,有些人却没有痊愈。但时间的问题不会改变上帝渴望人身一心、灵都健全。我们不会放弃。我们好像医生一样,正在寻找一种药方;我们不会停止研究。我们相信我们的坚忍是讨上帝喜悦的。”
时间已晚,我们的谈话必须结束。在我离开布雷恩的住宅前,我要求参观布雷恩的运动纪念品。我们进入另一间装满胜利品、征章和证书的房间。其中一个纪念品刻上他是1963年北美洲大陆最突出的运动员。
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吸引我的注意。这是布雷恩在加利福尼亚州科摩顿打破世界纪录时的照片。他正在空中轻盈地掠过,几乎成水平,两肩往后挤而两手伸张,他的手臂刚好过了杆棍。他身上每块肌肉都呈现波纹和结实。这个姿态被电子闪光灯凝固了,从某方面来说,自那时起,这个姿态已被冻结了。
一阵悲伤冲击著我——我所探访和交谈过的人的身体,却是这美好身段的可怜躯壳。当然,布雷恩在情感和灵性上都长大了。但他也有退缩的一面,因为痛楚压碎他。当我踏出这温暖的房屋,走进西雅图寒冷的风中时,我脑海中挥不掉这两个形象:照片中的布雷恩,和今日的布雷恩--一具弯曲、无助的身体躺在床上。明天,后天…谁知道他要躺在床上多久?
如果那个人是我,我会相信吗?我会把受苦合理化吗?或学习接纳之,还是抗拒呢?我对神迹医治的信心能持续几年,甚至几十年吗?尽管布雷恩一家祈祷千万次,为一个未出现的神迹投下所有赌注,然而这是正确吗?他们是否不正当地向上帝提出条件?他们是否应该像一些人所建议的,“无论如何都要赞美上帝”?
我没有答案。他们信心的特质最突出的地方,就是勇猛和作战到底。当我驾车离开时,我对布雷恩一家没有一丝可怜之情。可怜暗示软弱,而我所见到的,却是一股大力量——能忍耐的力量,虽然那些特质偏离正轨。“这个国家每三十分钟就发生一宗脊髓受伤事件”,布雷恩的母亲告诉我。“有五十多万人是坐轮椅的。当中有许多人已经放弃痊愈的希望。我们觉得不能放弃,我们决定继续保持盼望。”
第二次访问
我于1972年首次访问布雷恩一家,这一年仍是布雷恩发生意外后的头十年内。然而,他们坚忍的信心使我感动,我很想知道十五年后,即是当我在1987年再度访问他们时,会有什么发现。布雷恩现在是一个中年人。他曾渴求,至今仍旧渴求身体得看医治,并未得到实现;而他的瘫痪所用上的年日已经多过他活动的年日了。
西雅图正值夏天,到处百花盛放;当我驾车走上那个险峻的山脊到落他们的住宅时,就发现他们全家都坐在室外、放在草地的椅子上。布雷恩的父母迈入老年,外貌没有多大改变。但布雷恩却有看中年人的大肚子,他有许多头发变成灰色条纹。
喝过咖啡后,布雷恩一家告诉我他们新近的情况。他们在这些年间看见布雷恩的身体有少许进步。他胸部到处的瘫痪向下边了几寸,使他双手可以有更大活动范围。痛楚已减少了很多,而身体大部分的知觉也已回复。虽然他不能移动双脚,但现今至少可以感觉到它们存在。结果,他大部分的触觉幻觉也停止了。
布雷恩整家人尽力向我指出所有发生过的好事。布雷恩的父亲说:”一个真实的神迹是海伦和我都没有生病。在照顾布雷恩近二十五年中,我们总算能保持身体健康。。
有几年时间,布雷恩一家为一个医治的事工祈祷,这事工可以涵盖他们对疾病的广泛定义。最后,有一件事发生了:有一问西雅图教会每月举行周日晚间祈祷聚会。受伤、有需要的人都被邀请上前,和牧师一同安静几分钟,而其余在场的人就会直接为那人的需要祈祷。这个分享的经验显然使教会团结一起,而这个习俗也从西雅图远远地流传到很多地方。
在1976年,布雷恩几乎死去。肺炎攻击他虚弱的肺,他又在医院受到葡萄球菌感染。他昏迷了两星期,有过两次心脏停止。医生们为他安装一个起搏器,他有超过两个月之久濒临死亡边缘。他有一段长时期失声,且失去一些短期记忆。
这一次,他求医治的祈祷得到答允。布雷恩终于重获所有机能,除了因脊髓受伤的机能外。当我们围坐着交谈时,有别的东西今我更清楚看见的:布雷恩的性格也改变了。他变得更成熟,安详,没有表露以前经常出现性格不平衡的病征。
我小心地问布雷恩一家,他们这些年间对身体医治的信仰有没有改变。他们回答,“没有。”有些人喜欢把这些年间所发生的好事,解释为布雷恩遭受意外的原因。我们不以为然。我们相信一位仁爱的上帝,并仍然相信上帝希望布雷恩身体健全。我们的时间可能过了,而布雷恩达一生可能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的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了。你也知道但以理书有一个故事,记载上帝差强天使回答但以理的祈求。天使用了三星期之久才到达但以理那里。但当他来到时,他向但以理保证,他祈祷的那一刻,上帝已垂听他的祈祷。
当我们交谈时,看见午间的太阳在山后徐徐落下,我不禁比较两次所作过的访问。当我细听布雷恩家人谈话时,令我想到一个缓慢而逐渐出现的神迹已经发生,那是他们可能忽视的神迹。一件创伤的意外足以使大部分家庭支离破碎,却将这一家人聚集一起。他们拒绝采取较容易的方法,就是将布雷恩送去疗养院或复建医院。他们超过二十年之久将无私的爱倾倒在儿子身上。现在当我望着布雷恩时,显然看见他们的爱心结出果实。布雷恩一家对受苦已经逆来顺受,虽然这是违反他们的意愿。
当我开始在他们家的道路上,急动车子又煞车向下行驶时,就记起杜尼耶所用的一个类比。他说,基督徒的人生好像秋千表演。你可以在栏杆上摇摆、做运动,尽量锻炼肌肉。但是,如果你希望有进步和优越过人的话,就必须冒险。你必须学会放手,知道在你下面空无一物,并去抓紧另一个秋千杆。
我认为布雷恩就像那个类比。很久以前,布雷恩一家已经放弃所有支柱,并向世界宣布他们相信上帝,不管…任何事情发生。布雷恩以此作为他个人呼召。虽然现在没有很多旁观者去观看他,但布雷恩一家仍是这样相信。我驾车离去,再度被他们坚持到底的信念所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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