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姑的一些往事
胡荫磐
我初认识何二姑大概是一九五五年左右。那时灵性有点复兴,渴望听道。那几年的港九培灵会,上午第一堂有滕牧师或汪长仁宣教师主讲,第二堂许多时是何二姑主讲。汪长仁教士讲地道广东话,信息迫切,动人肺腑。何二姑的粤语带着乡下腔,声音较深沉,但俨如慈母,且故事累累,讲到几十年来神怎样屡次听她祷告,解救困境。
两位被神大大使用的宣教师当年讲话的气势风范,现今仍历历如在眼前。
七三到七七年间,我们一家迁到圣巴巴拉去,二姑已退休,犹孜孜不倦去探访,教主日学,甚至在下午组织儿童班。当地华人不多,仅数百之众;华人教会只有一间,约四五十人。我首次去崇拜,便被召上台替西人牧师传译,原来平日作传译的只有八十高龄的何二姑,她见到我,对我说:「我们听到你会搬来,为你们祷告多月。」因着他们的代祷,我在圣地牙哥的旧房子,在下雨天的感恩节周末,很奇妙地卖出了。
八十多岁的何二姑精神抖擞,到临终时智力毫无衰退,走起路来却有点蹒跚。上讲台时弟兄姊妹总是扶着她上去。她很懂得照料自己,有时泡些人参茶,晚上则不参加聚会,因为要早睡早起。要早起,因为她说:「有许多人需要我代祷呀!」。她要为几位做传道的「儿子」们天天代祷。
住惯了中国的二姑爱吃中餐,尤喜吃豆腐。平日节俭之至,连我们中国人都自愧不如,衣袜破了,自己缝纫,她的眼力很好,八十多岁仍可穿针。她连用过一次的纸巾也舍不得丢掉。我最喜欢到她的家中坐坐。古屋二三间,林荫掩映,花草盛开,有时见到她一位外甥(也六十岁了),荷锄而归,甚有农村风味,其实这个世外桃源离开繁华的公路和隔壁的现代化大商场,仅数十步而已,竟然幽静如此。旁边一条小横街,叫做Hitchcock
Way就是她的英文姓氏。原来她父亲生前小康,附近的大商杨根本就是他们的田产。市中心区的一座旧式百货公司,乃多年来她母亲和姐姐经营的故业,何二姑在华数十年,她们不断以金钱和祷告支持她。神祝福这间公司,何二姑的家人便以赚得的钱支持在中国的工作,以今日币值来算,大概有好几百万了。望着那座大厦,令我们肃然起敬,因为那是神迹的遗址啊!
一天,退休了的包忠杰牧师夫妇来探望我们。包牧师也是在华数十年的宣教师,包师母是宣教师的女儿,在中国长大的。包牧师国学渊博,许多中国人都望尘莫及。他们大概七十岁了。陪他们去探望二姑。五十年代后,二姑和他们都在香港宣道会的机构事奉,并先后在建道神学院任教。我以为他们彼此一定很相熟的了。谁知见面后,彼此甚是客气,互相叙述平生经历,使我「大饱耳福」。唉!恨那天没有录音机记下他们的谈话来。我有如当日彼得约翰见主登山变像,聆听主在荣耀中与摩西以利亚会谈一般,给我印象极其深刻。包牧师多年在湖南湖北,一口国语。何二姑只讲广东话,未到过华中华北事奉,所以有很多故事交换。他们越讲越起劲,我从来未见过何二姑这样开心,滔滔不绝,侃侃而谈。年己古稀的包牧师夫妇竟如小学生,笑容满面地端坐她脚前,恭谨地听这位八十岁的老姐姐讲述往事。她提到少年时听过那些传道人的讲道解经。不消说我未听过这些先代名牧的名字,有些连包牧师也不熟悉。她讲到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如何地爱主,她说:「如今她们都在天家了,噢!与她们相会,是何等兴奋呀!」。天家对于二姑不是遥远的,不是逃避今生的乌托邦,而是的的确确,越久越明晰的故乡,是一个快乐甜蜜大团园的家庭。我在她身旁,眼睛仿佛开了,心中好像看到她所望见的天堂,感觉到那种超脱和喜乐。
「却从远处望见,且欢喜迎接,又承认自己在世上是客旅,是寄居的……表明自己要找一个家乡……所以神被称为他们的神,并不以为耻……」希伯来书十一章十三至十六节。
分手的时候,他们拉著我这个不配加入他们行列的人围成一圈,手牵手地祷告,因何二姑那次的祷告,使我深深体会到什么是祷告的真正质素。祈祷对她是一件享受,她的祷词充满着激动、感恩和赞美,但不是卖弄文笔的一大堆词藻,而是向她爱慕多年的主衷心的流露。这样的祷告带来了破墙碎壁的力量,我的眼睛仿佛开了,我仿佛见到天堂的门近在咫尺,可以窥见那边的荣光,听到那边的歌声。天堂原来是那般地真实,可惜凡夫俗子平日见不到。我切望她的祷词一直持续下去,因为这是一条无穷的活水江河。
末了,何二姑对我们说:「你们记得那首‘传扬好信息’的圣诗吗?(O. Zion
haste),其中第四节是母亲同我讲的话。那节诗说:「谁愿献身宣扬救恩的奇妙?谁献子女将福音广传?谁献钱财?谁多方祷告祈求?你所牺牲主必加倍偿还。」我奉献到中国去,母亲对我说:「这首诗歌说:将子女奉献给神。你年幼之时,我便对神说:『主啊,我没有儿子,没办法献给您,但我有女儿,也将她奉献给您』。母亲到天家去了,见到主耶稣的时候,我想主必用手抚她的头发,说:「噢,可爱的女儿,可爱的女儿」(Oh,What
a good girl,what a good girl!)。
戴德生先生说过:「我若有千万性命,必尽献与中国。」何二姑的母女爱主之心,竟然如此,深盼中国教会早日产生出这种家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