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仇敌 -“不同寻常”的爱

(摘自《作门徒的代价》13章 朋霍费尔著)

  你们听见有话说:"当爱你的邻舍,恨你的仇敌。"只是我告诉你们,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这样,就可以作你们天父的儿子。因为他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你们若单爱那爱你们的人,有什么赏赐呢?就是税吏不也是这样行吗?你们若请你弟兄的安,比人有什么长处呢?就是外邦人不也是这样行吗?所以你们要完全,象你们的天父完全一样。——马太福音 5:43-48

  这里,我们在登山宝训中第一次碰到总结整段经文的字眼--"爱"。爱,被不折不扣地定义为对仇敌的爱。如果耶稣只告诉我们爱我们的弟兄,我们也许会误解他说的爱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他的意思是毋庸置疑的。

  对门徒来说,仇敌并不只是抽象的概念。他们对仇敌太熟悉了。他们每天都碰到仇敌。有些人骂他们是破坏信仰,违反律法。有些人恨他们为了耶稣而丢弃自己的一切。也有人因为他们的软弱和卑贱而侮辱和嘲笑他们。还有一些人把他们当作可能的危险的革命者加以迫害,并试图消灭他们。有些仇敌是流行宗教的拥护者,他们对只追随耶稣的做法表示不满。这些人都有很大的权力和声望。另外,在罗马,还有一些随时可以与犹太人为敌的政治敌人。除此之外,门徒还必须同给他们带来嘲笑、愚弄和威胁的敌意作斗争,这种敌意总是落在那些不肯随波逐流者身上。

  不错,《旧约》从来没有明确地让我们恨我们的仇敌。相反,它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们必须爱他们(出23:4以下;箴25:21以下;创45:1以下;撒上24:7;王下6:22,等)。但是,耶稣所说的不是平常的仇恨,而是存在于上帝子民与世人之间的仇恨。以色列战争是历史上唯一的"圣战",因为这些战争是上帝反对偶像世界的战争。耶稣所责备的不是这种仇恨,因为,如果是这样他就是责备上帝和他的子民打交道的全部历史了。相反,他肯定了《旧约》,他象《旧约》一样关心敌人的失败和上帝子民的胜利。不,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耶稣又一次使他摆脱旧以色列的政治联盟。从今以后,不可能再有信仰大战了。战胜仇敌的唯一方法是爱仇敌。

  在世人看来,爱仇敌是一种不可容忍的错误,也是他力所不及的:这样做恰恰颠倒了善恶的观念。更重要的是,在服从律法的人看来,爱仇敌的观念与上帝的律法背道而驰,因为上帝的律法要求人们断绝与仇敌的一切联系,并审判他们。但是,耶稣接受了上帝的律法,并阐述了律法的真正含义。律法所表达的上帝的意志,就是人应当用爱仇敌的办法来战胜仇敌。

  在《新约》中,我们的仇敌是那些仇恨我们的人,而不是我们所仇恨的人,因为耶稣拒绝考虑这种可能性。基督徒必须把仇敌看作兄弟,而且要以爱对待他的敌意。基督徒的行为不应由别人对待自己的方式来决定,而是以耶稣对待自己的方式来对待别人;这种行为只有一个来源,那就是耶稣的意志。

  耶稣所说的仇敌,是指那些倔强的、对于我们的爱表示冷淡的人,即使我们完全饶恕了他们,他们也不会饶恕我们,反而以怨报德,以嘲笑报答我们的款待,"他们与我为敌以报我爱,但我专心祈祷"(诗109:4)。爱不求回报,只求那需要爱的人。有谁比那些被仇恨所吞噬,没有一点爱心的人更需要我们的爱呢?换句话说,有谁比我们的仇敌更应该得到爱呢?什么地方的爱心能比在仇敌中的爱心更能得到荣耀呢?

  敌人的仇恨越深,他就越需要爱,除此之外,基督徒的爱并不认为在仇敌之间有什么不同。不管敌人是政治上的还是宗教上的,他从耶稣的追随者那里都能得到无条件的爱。在这种爱里,没有私人与公职人员之间的内在差别。在这两种情况下,我们要么是基督的门徒,要么根本不是基督徒。是否有人要问,怎样表现这种爱呢?耶稣回答说:要祝福和善待你的仇敌,并毫无保留地、一视同仁地为他们祈祷。

  "要爱你们的仇敌。"前一条诫命只是说被动地容忍邪恶;而在这里,耶稣进一步吩咐我们,不仅要耐心地忍受邪恶和恶人,不仅不以牙还牙,而且还要主动地衷心地爱我们的仇敌。我们要在一切事情上毫无虚假地、完全真诚地对待我们的仇敌。情人为自己的爱人作出牺牲,我们为我们的仇敌作出同样的牺牲,也不算过分。如果出于对兄弟的爱,我们甘心牺牲自己的财物、荣誉和生命,那么,我们也应当准备为我们的仇敌做同样的事。我们不要认为,这样做是为了宽恕他的邪恶;这样的爱不是出于软弱而是出于坚强,不是出于畏惧而是出于真理,因而它不会犯恨恶别人的罪。如果不是那些心中充满仇恨的人,还有谁是这种爱的对象呢?

  "要为那逼迫你们的祝福。"如果我们的仇敌再不能忍受我们并开始诅咒我们,我们就立即作出的反应,那就是举起双手为他们祝福。我们的仇敌是主赐福的。他们的诅咒绝不会损害我们。但愿他们的贫困被上帝的富裕所充满,被他们徒劳地反对的人的祝福所充满。只要他们的诅咒能变成他们的幸福,我们乐于忍受这些沮咒。"要善待那恨你们的。"我们不仅要在思想上和语言上,而且要在行动上爱人,在日常生活的各种情况下都有为他人服务机会。"你的仇敌若饿了,就给他吃;若渴了,就给他喝"(罗12:20)。就象在困苦中兄弟之间相互扶持,相互包扎伤口,相互减轻伤痛那样,让我们对我们的仇敌也表示爱吧。在世界上,再没有比我们的仇敌的痛苦更深重的了。什么东西也不会比为我们的仇敌服务更必要、更有福了。"施比受更为有福"。

  "要为那凌辱你们的祷告。"这是最高的要求。通过祷告,我们到仇敌的跟前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并为他祈求上帝。耶稣并没有应许我们说,当我们为仇敌祝福并为他们行善时他们就不会凌辱和迫害我们了。他们当然会那样做的。但是,只要我们为他们祷告,即使凌辱和迫害也不会伤害和征服我们。因为,如果我们为他们祷告,我们就把他们的痛苦、贫困,他们的罪过与毁灭全部承担下来,并为他们祈求上帝。我们在代替他们做他们所不能做的事;他们对我们实行的--切侮辱都只会更加密切我们同上帝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对我们的迫害,只能使他们更加接近与上帝的和好,加快爱的胜利。

  不过,爱如何能取胜呢?我们不要问仇敌怎样对待爱就行了,而只要问耶稣怎样对待爱。爱我们的仇敌,使我们沿着十字架的道路走进和那被钉十字架者共同的团契中。我们越是被驱赶着走这条路,就越能肯定爱能战胜仇敌的恨。因为那时,它不再是门徒自己的爱,而只是耶稣基督的爱,他为了仇敌而向十字架走去,在被钉上十字架时还在为他们祷告。在十字架面前,门徒明白他们自己也是他的仇敌,他用爱战胜了他们。正因为如此,才开阔了门徒的眼界,使他们把仇敌看作兄弟。他们知道,他们的生命归功于一个人,虽然他们违背他,他却待他们如兄弟,接纳他们,使他们成为自己的邻居,把他们吸收到自己的团契中。现在,门徒能够看到,即使是他们的仇敌,也是上帝爱的对象,而且象他一样站在基督的十字架下面。上帝不问我们的美德与罪恶,因为他眼里,即使是美德也是不虔诚的。上帝的爱寻求需要爱的仇敌,并且他要把爱给他认为值得爱的人。耶稣的每个追随者都知道,上帝爱他的仇敌--这就是他的荣耀;通过耶稣,仇敌分享了这种爱。因为上帝允许他的太阳照耀正义的人,也照耀非正义的人。但是,不仅是世上的太阳和世上的雨水;"公义的太阳"和上帝话语的雨水,也会落到罪人身上,并启示天父的恩典。天父的行为是完全的、无所不包的爱,也是上帝的孩子的行为,因为它正是那位独生子的行为。

  "我们应当爱仇敌而放弃报复,这条诫命在我们面临的神圣斗争中变得更加迫切,多年来我们一直从事这项神圣斗争。在这场斗争中,爱与恨进行着殊死搏斗。随时准备参加这场战斗,是每个基督徒的迫切任务。当前的时代是,承认活生生的上帝不仅会引起世人的仇恨与愤慨(因为总的说来已经是这样了),而且象他们所说的,还会被驱逐出'人类社会'。基督徒到处受到驱赶,忍受身体上的攻击、虐待及各种死刑。我们正进入一个疯狂迫害的时代。在那里将会发现我们这个时代一切运动和冲突的真正意义。我们的仇敌试图根除基督教会和基督教信仰,因为他们不能与我们肩并肩生存,因为他们看到,尽管我们的一言一行不是针对他们,但还是对他们的言行的指责。他们想得不错。他们也猜到,我们对他们的谩骂毫不在乎。的确,他们应当承认,他们对我们的谩骂完全是徒劳的。我们不会以怨报怨,尽管他们希望我们这样做,以致堕落到他们的水平。这场战斗怎样打呢?我们祈祷的时候将至,我们不是作为孤立的个人祈祷:而是作为一个整体、一个会众、一个教会祈祷;我们将成群地祈祷(尽管是较小的一群),我们要在成千上万的背叛者当中大声赞美和承认那被钉十字架的、复活升天的、并将再来的主。那将是什么样的祈祷,什么样的忏悔,什么样的赞美诗啊?那将是对这些死亡之子真诚爱的祈祷,他们站在周围,用充满仇恨火焰的眼睛盯着我们,而且,他们也许已经举起了双手要杀死我们。那将是为这些迷失方向的、被蹂躏的、迷惑不解的灵魂求得平安的祈祷,为他们和我们享受同样的爱与和平而祈祷,这种祈祷渗透到他们灵魂深处,并使他们的心比他们给我们造成的任何痛苦都更加痛苦。是的,真正在等待主的并看出决定时刻迹象的教会,就应当尽全力披上圣洁生活的盛装,投入到这场爱的祈祷中。"(注:A.F.C.Vilma,1880)

  什么是专一的爱?就是我们爱人,不因别人报答我们而特别偏爱他们。如果我们爱那些爱我们的人,如我们的兄弟、国家、朋友,甚至我们的教会,那么,我们就和异教徒与税吏没什么两样。这样的爱是平常而自然的,但却不是基督教的特殊的爱。我们可以爱我们的亲属、同胞和朋友,不管我们是否基督徒,这不需要耶稣教导我们。但他认为那种爱是理所当然的,与那种爱相反,他坚持认为,我们必须爱仇敌。这样他就向我们表明,他所说的爱是什么意思,以及我们对此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那么,门徒与异教徒有什么区别呢?作基督徒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这里,我们碰到支配整节的词语,它把到目前为止我们所听到的加以概括。使基督徒区别于其他人的,就是"特殊的"(περισσóυ)、"不寻常的"、"不平凡的"特性,而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就是更好的义超过文人和法利赛人的义的特性。这就是"更加"、"超过一切"。自然的事对于异教徒和基督徒来说都是一样的,基督徒生活明显不同的特性是从"超越"开始的。正是这种特性使我们首先看到自然的真实情况。哪里缺乏这种特性,哪里就没有基督教的特殊恩典。

  它不可能在自然的可能性的范围内产生,而只有在超越自然的可能性的时候才能产生。"超越"永远不会被"一样"所埋没。虚假的新教伦理的致命错误,就是把基督教的爱淡化为爱国主义、对朋友的忠诚和殷勤,简而言之,就是把更好的义歪曲为公民的正义(justita civilis)。耶稣没有用这样的字眼讲话。在他看来,基督徒的标志就是"不寻常"。基督徒不能按世人的标准生活,因为他必须永远记住"超越"。

  περισσóυ的确切性质是什么?它是八福中所描绘的生活,是耶稣的追随者的生活,是照亮世界的光,建在山上的城,是舍己的、完全爱人的、绝对纯洁的、真诚和温顺的道路。它是对我们的仇敌、对那些不爱人的和不可爱的人的毫无保留的爱,甚至爱我们宗教的、政治的和个人的敌人。在每--种情况下,都是在基督的十字架中完成的爱。什么是περισσóυ?它是耶稣基督自身的爱,他耐心地、顺从地走向十字架--事实上,它就是十字架本身。十字架是基督教区别其他的标志,是使基督徒超越世界并赢得胜利的力量。在被钉十字架者的爱中所遭受的苦难,则是基督徒生活的"不寻常"品质的最高体现。

  这种"不寻常"的品质和照耀在世人面前的光无疑是相同的,为此他们使天父得到荣耀。这种品质不能藏在斗下,而应当被世人看到。耶稣追随者的团体,即更好的义的团体,是有形的团体:它已离开世界与社会,为了基督的十字架而丧失一切都在所不惜。

  那么,这种品质在实际生活中是如何表现出来的呢?"不寻常"--这是最大的耻辱--是耶稣的追随者们所做的事。它就象更好的义一样,必须被表现出来,以便让所有的人都能看见。这种品质不是严格的清教徒主义,也不是某些古怪模式的基督徒生活,而是单纯而不加思索地顺从基督的意志。如果我们使"不寻常"成为我们的标准,我们将被引入基督的苦难中,在苦难中将表现出其特殊的品质。这种活动本身就是不断地受苦,门徒在其中忍受基督的苦难。如果不是这样,它就不是耶稣所说的那种活动了。

  因而,περισσóυ就是成全律法,保持诫命。在被钉十字架的基督及其子民中,"不寻常"得以实现。

  这些人是完美的,在他们当中,天父专一的爱得到完善。正是这种爱使天父将他子交给我们,并让他为我们死在十字架上,也正是十字架的团契中的这种苦难,使耶稣的追随者得到完善。这种完善的人正是八福中所说的有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