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教会一枝笔:文宣士刘翼凌


刘翼凌先生于1903年九月十四日诞生,1994年十月二日离世,在世寄居的日子是九十一岁。

记得寇故监督世远先生说过,刘先生是"华人教会第一枝笔”。这话不是不懂文艺的人盲目吹捧,也不是溢誉之词。

这句话,是指他的文笔高越说的。那枝笔,为了主使用,流露出多种著述翻译的书籍,许多篇文章,是教会内外所熟读熟知的;但我特别欣赏他的诗。他的诗清雅绝俗,平易可诵,有时带豪迈之气。

这句话,也可以指他的笔法,特别提草书的造诣。故青年音乐家李英,也是在草书上很有成就的,在其所作草书千字文叙中说,刘先生的草书,是于右任以后的第一人。可见其手笔之高。

如此说来,刘先生可说是"诗书双绝”。但他并不用以沽名,也不引以自傲,更不曾低鄙到想藉此以大赚其钱;他的文章,诗词,书法,都是用来荣耀主。他是真实的基督徒文人,文宣士。

笔之所以称为第一,还要看其作品的特质,也就是其永恒的价值所在。苏辙(子由)曾说:"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见"上韩枢密太尉书”)他是说,文章在于气质。接着,举孟子为例:因为孟子"善养吾浩然之气”,所以为文"宽厚宏博”;又举司马迁:因他周览天下名山大川,与豪侠交游,"故其文疏荡,颇有奇气”。这二人都不是学作文章如此,而是其气流露,形之于文的结果。

为文如此,写字又何独不然?唐朝的柳公权,书法劲秀,唐穆宗甚为欣赏,问他怎能写得那么好。柳公权说:"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这是说,要写得好字,先得作好人。古希腊哲人的看法也与此相似。柏拉图和亚理斯多德都相信,品格好的人,在歌舞行步上也自然会好。

刘先生因为特有的修养与品德,使他的诗文与一般的名利小人不同。自然的,这种才质流露出来,会得到人欣赏。

早年欣赏他的,是陈树人先生。那时,刘先生在侨务委员会任职。论官位,陈树人是侨务委员长,部长级的特任官;论文名,陈是岭南派的名家,诗书画都极佳妙,与当时的双照楼主汪精卫主席齐名。论年龄,他跟陈的儿子相仿佛。刘翼凌不过是科秘级的小官, 而在陈树人1938年出版的诗集战尘集,居然请刘作序。当时的国民政府显要中,还有许多学人文人,为陈的著作写过序的有:蔡元培,柳亚子,经亨颐,孙科,汪精卫等人,而陈竟然请一名年三十几岁的后生小子作序!(见刘翼凌:"往事前尘忆战尘”,文宣第79期)此后,陈的著作都是由刘作序。这是对他诗文欣赏推崇的证明。

陈树人在一首"对月吟”五古百韵的长诗中说:

难忘素心人 吾党二三子...最忆陈曙风 温温瑚琏器
狂侠亦温文 功名早敝屣 交游二十年 撝谦尊德齿
比来道益进 不求复不忣 爱人救世界 服膺基督理...
其次忆刘子 觥觥翼凌氏 此君气概豪 风骨亦俊异
天马行空中 不受勒与羁 自笑受人哄 曾作猢狲戏
共事亦十载 患难不相离 官阁每会文 惊座发奇议...

可见他们的交往,不在世俗的官位,而在"尊德齿”,以年高与有德为尚。是那位陈老曙风,首先在未信主的刘先生心中,播下福音的种子。在刘着美心集里,有"报曙风书”:

时非凶岁灵无食 自照心魂已日枯
多谢故人乐施舍 时时为我说耶稣

我们无从确知,陈老的生活与话语见证,对日后刘先生皈主有多大的影响,但这是历史上的渊源。

1948年,刘先生在巴基斯坦信了主。 在由探索到皈信的过程中,从宣道文字得很大的帮助:首是圣经,其次是一本戴德生的传记Hudson Taylor: The Man Who Believed God, by Marshall Broomhall.

信主以后不久,他即开始作文字宣道工作。神藉着两个人赏识他,帮助他,以后与他同心在文宣上事奉:一位是内地会文字工作委员会的赖恩融牧师(Leslie Lyall), 一位是主持宣道出版社的包忠杰牧师(Paul Bartel)。 先是翻译工作,接着,是写文章,出版书籍;以后,延请刘先生入证道出版社,并主编灯塔杂志十一年(1956-1967)。

在同工中有知音,还需要读者中的知音。作文字工作的困难很多,但更苦的是孤单的感觉,不被认知:看的人不多,看得懂的人更少。一枝出色的笔,自然是阳春白雪,知音少,可是却不缺少批评的人。

在灯塔出版之后,有人看了说,印刷的太漂亮了:一精美就不够"属灵”了。因为那时的灯塔,是以美国新闻处出版的今日世界同样水准设计的,有些宗教人看惯了白纸印上黑字交帐的出版物,以为太现代化。现代人物就说,封面上"灯塔”两个大字,写得不好。其实,那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所写的"多宝塔”碑拓印出来的。(见刘翼凌:枯杖花,页26)一般人对字的欣赏水准如此,对文学的欣赏能力还用得说吗!不过,灯塔到底是通俗刊物,销行还差强人意,而且多是宣教士推广的成果;论道书籍就更不行了。

以后,刘翼凌先生来了美国,又创办了宇宙光杂志,继续办文宣双月刊。"宇宙光”和"文宣”的封面字,是集王右军书法。有人看了,也批评说是写的差劲;跟他讲是王右军所写的,竟然瞠目不知其人是谁,以为武夫军人怎会写字!说起王羲之的大名,还不错,他倒听说过,只是搞不通怎的右将军羲之会是同一个人。

刘翼凌创办文宣的时候,已是七十三岁的高龄了;是孔子叹"获麟”而辞世的年纪。他竟然开始作更艰钜的工作:提醒教会"以文载道”,还要作育以文载道的文宣士。这种精神,这种远象,这种使命感,真是值得钦佩,值得效法。到现在,教会注重"文宣”的程度,还是嫌远远不够;可是"文宣”用来作术语,已经大为流行:文宣社是1976年成立的,在此以前,没有人如此使用,现在已甚普遍。不过,"文宣”原意是"文字宣道”;现在不仅不限于宣道,连宣传反道的文字,也使用这名词,只当作文字宣传的简称。我们该怎样想法?

刘先生的一生,跟英国诗人约翰·多恩(John Donne,1572-1631)相似:多恩前半生以诗文名世,后半生作了圣保罗大教堂的首牧。诗人凯路(Thomas Carew, 1594-1640)有两句诗:

这里躺卧着两祭司,都是最好的:
先献给亚波罗,最后事奉真神上帝。
Here lie two flamens, and both those the best:
Apollo's first, at last the true God's priest.

这话用来为刘先生的一生作结语,也正恰合。

刘先生写过一首七律,其中有两句自述:

圣事岂容争意气
生平最鄙用权谋

这是说,他最不喜欢用手段。他作过官,却不是贪官,赃官;后半生信了主,在教会里,却不是那种用心计,耍手段的教侩,教棍。这是多么难得呢!人不仅在乎其有多少作为,却在乎其有所不为。这才是真正的成功。这才是文宣士和传道人应该有的精神,必备的气质。

记得:在1978年, 我们从俄立根州南下加州访晤,刘先生甚为振奋,有诗志盛,并以相勉。那时候,他已经年高七十五岁,还仍健旺,期望共同振兴文宣事工。

于中旻教授远道来枉顾赋诗迓之

飞驰六百哩相存 此日双流汇义津
莫道古风今又见 如君高谊古无伦

曾抛残睡读君书 史笔诛心忆董狐
引镜直言严斧钺 至人异梦早相符

哲士桓桓战士姿 并肩赴敌岂容迟
海山胜处安营好 秋以为期定可期

这里不仅可见其诗清新可诵,更可见其为文宣热诚,秉心正直,临老不衰,十分难得。

现在,刘翼凌先生已经放下了他的笔。盼望教会的主在华人中,在读过他书的人中,兴起更多的笔来,奉献在主的祭坛上,为主所用。愿大家努力支持文宣圣工,造就文宣士,以文载道,弘扬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