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故乡”烟台 一个英国老人和一座中国城市


  63年的中国记忆并不遥远,17年的烟台生活历历在目

  2006年8月14日-18日,81岁的英国老人柯喜乐又一次回到烟台与生他养他的这座中国城市,做最后一次道别……

  水母网8月22日讯 1925年,一个名叫DR NORMAN H.CLIFF的英国男孩在烟台二马路一家教会医院出生。

  1931年在芝罘学校上学,1942年被侵华日军囚禁,1943年转往潍坊集中营,1945年离开中国。他在烟台生活了将近18年,度过了难忘的童年和少年。

  因为割舍不掉的眷恋,父亲给他起了一个中文名字———“柯喜乐”,他一直把烟台当作自己的老家。

  2006年8月,已81岁高龄的柯喜乐再次回到生他养他的中国城市———烟台,最后一次重访这片令他激情满怀的热土。  生活了17年的城市  柯喜乐:烟台是我家

  “没有烟台就没有我,烟台是我的家。”81岁高龄的柯喜乐虽然步履蹒跚,但一回到烟台就精神倍增。

  1925年,这个英国传教士的儿子,在烟台二马路一家教会医院呱呱坠地。1927年和1929年,他的两个妹妹也先后在烟台出生。因为热爱这座中国城市,父亲从圣经里选择了三个寓意“幸福”的词,分别给他们起了一个中文名字:他叫“喜乐”,两个妹妹则一个叫“赞美”,一个叫“荣耀”。柯喜乐告诉记者,因为当时的中国饱受帝国主义列强的凌辱,在烟台的17年生活,充满了欢乐,也留下了深深的创伤。

  1931年,柯喜乐开始到当时著名的教会学校———芝罘学校上学。当年他们在烟台的生活圈子也很窄,除了两个妹妹,柯喜乐主要和烟台的其他英国孩子一起玩耍、上学,虽然没有机会和烟台当地的中国孩子一起游玩,但是在老人的记忆中,当年的学校、当年的城市至今仍十分清晰。

  当年芝罘学校有一个教室、一个纪念堂和一个男女合堂教室。那个时候,外国人和当地中国老百姓相处得十分友好,学校门口经常有素不相识的进城农民,给这些外国孩子煮熟的嫩玉米和当地水果吃,烟台老百姓在他心目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耳濡目染,柯喜乐一口流利的汉语里,至今还夹杂着浓浓的烟台口音。

  忆起当年,老人一直念念不忘崆峒岛上的灯塔。那时,他经常跟随父亲坐上当地渔民的渔船,到崆峒岛上去看灯塔。站在高高的灯塔下面,隔海远远地望见烟台山下海边的洋房,他小小的心灵总是兴奋不已:“那是我的家,我的天堂。”

  美好的生活很快就被侵华日军打碎了。1942年,日军占领了芝罘学校,柯喜乐和其他英、美等国的侨民一起被拘禁,先是关在烟台毓璜顶的美国长老会,后又转到潍县(现潍坊)集中营,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才获得自由。  珍藏了62年的记忆  126幅老照片回“家”

  怀着浓浓的故乡情结,从1984年开始,柯喜乐开始回烟台“探亲”。有时自己一个人,有时和妹妹一起。每一次,他都能带来当年芝罘学校校友的消息;每一次,他都根据新的线索,寻访当年熟悉的烟台老人;每一次,他都为烟台城市面貌的巨大变化感到惊喜,同时也为年少时的建筑、遗址一点点消失感到惆怅……近几年,柯喜乐先后写了7本著作,几乎全是有关中国的记忆和发展,其中,记录童年生活的《乐道院》,几乎记载了烟台17年人生的全部经历。

  去年6月10日,在柯喜乐80岁高龄的时候,他第六次回到烟台,把自己历时几十载,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和财力在世界各地搜罗的、记录烟台近代历史的58组126幅上世纪四十年代前的烟台老照片,从英国送回烟台。

  在烟台山英国领事馆旧址内举行的捐赠仪式上,柯喜乐告诉大家:“从1881年到1942年,烟台有一所至今仍在世界上存在着影响力的学校,她就是我的母校———芝罘学校。”他告诉记者,在这所学校里,不仅自己的母亲受过系统的正规教育,他和两个妹妹也完成了小学、中学学业。学校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教学水平很高,从那里走出了很多如今在国际上非常有影响的科学家、医生、教授和传教士。芝罘学校旧址现位于海军航空工程学院。老人说,芝罘学校的校友现在还活在世上的有300人左右,分布在英国、美国、澳大利亚等世界各地,他们每年都要聚在一起开联谊会,这些老照片,一部分就是校友们捐献的。

  烟台博物馆馆长王锡平说,这些照片,具有十分珍贵的史料价值,它让我们见证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至四十年代期间,烟台的城市风貌、风土人情和文化教育情况,为了解和研究近代烟台城市变迁和中外文化交流提供了重要资料。

  依依不舍的眷恋  烟台,最后的吻别

  8月14日,柯喜乐老人第七次踏上烟台的土地。

  在去年第6次回烟台捐献老照片的时候,柯喜乐还说:“现在烟台的变化很大,每次回来,我都要看看烟台的旧建筑,希望今后还能常回来。”但一年之后,再次回到烟台,老人却说:“虽然我不赞成说自己已风烛残年,但毕竟岁月不饶人,我已经老了,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回来了。”说这话的时候,老人明亮的眼睛突然有了一丝黯淡,脸上写满了说不尽的眷恋。

  8月17日上午,柯喜乐约上被称作“烟台活字典”的著名作家、学者安家正,从二马路海军407医院附近的英国人居住区旧址,到二马路东花园外国人公墓旧址,再到四马路基督教奇山堂,一步步重访自己幼年生活的地方。

  在海军407医院西边,老人满怀深情地回忆:“这是外婆的家。小时候我最温暖的地方。”

  在四马路基督教奇山堂,老人流连忘返:“这个教堂,是我最要好朋友的父亲———当年基督教内地会领袖詹姆士·麦克迈仑创建的。”他说,此次回中国之前,詹姆士·麦克迈仑的儿子———在美国做慈善事业的82岁高龄的鲍勃·麦克迈仑,特地委托他来看看父亲当年修建的教堂。

  在二马路东花园,虽然已经找不到当年外国人公墓的任何痕迹,但是行动不便的柯喜乐依然下车摘帽默哀。

  多年来一直为老人回烟台担任向导和翻译的烟台海景国际旅行社胡立明告诉记者,这一次回烟台,柯喜乐是从北京转道而来,离开烟台后,他将去母亲的出生地武汉逗留几天,最后取道上海回国,因为上海有他外公当年修建的一座基督教内地会大楼至今保存完好,听说那里现在是一座儿童医院。

  就要和烟台做最后的分别了,柯喜乐显得心事重重。

  出发前,他来到海军航空工程学院门前,凝望着大门久久不愿离开。那里有他童年的欢笑,那里有他少年的畅想。儿时的一切,就要永别了———他忍不住捧起路边绿地里一撮泥土,吻了又吻,然后默默地抱在怀里,喃喃地跟他钟爱了一生的城市,在心底里告别:“烟台,我爱你。”

  ■历史回眸

  不堪回首

  柯喜乐难忘的集中营生活

  1941年12月7日,日军成功偷袭了珍珠港,作为报复及防范性措施,美国遂将合法侨居其国内的6万多日本人强行集中在洛杉矶附近隔离关押。日本人很快就对此作出回应。从1941年底开始,日本人在中国全境搜捕所有在华的外籍牧师、教师、医生和商人等,欲将其全部关押作为报复。

  据柯喜乐老人回忆,日本人将他们的关押地从最初的烟台毓璜顶美国长老会,押送到潍县集中营后,更加严重的非人生活开始了。这个集中关押外国犯人的集中营,被选定在山东潍县的乐道院。这里本是北美基督教长老会的山东总部,原是一处漂亮的欧式建筑。为了关押这些在山东的外国人,一座阴森恐怖的“敌国人民生活所”(简称C.A.C)便替代了原本典雅幽静的布道传教之所。有些先到达潍县的人这样描写当时的环境:“墙壁剥落,地板空荡,没有自来水,原始式茅厕、敞露的粪坑、简陋的烘炉、两间有淋浴的房屋、三间巨型的公共厨房、一间残破的教堂、一间空无一物的医院、几间茅棚店子、一排排监狱式房间,还有三幢高高的单身宿舍……”

  这些包括柯喜乐在内的外国人,是在一种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分批集中到这里的。柯喜乐说:“几百人像一头头牲口似的被运送而来。”刚进集中营时,经常会有许多谣言传来,不断变幻着花样,将脆弱与恐惧传染给被关押的每一个人。

  虽然这些外国人想尽办法让自己生活得好点,但随着日军屡屡战败,集中营里的生活越来越困难。原来尚可供应的难以下咽的老骡肉和粗糙发霉的高粱米已难得一见,一般成年人的体重都减到了100磅左右,孩子们指甲凹陷、牙齿无光,整个集中营都在饥饿的煎熬中呻吟。集中营中胆子比较大的人偷偷地将自己的衣服、金牙等贵重物品裹好,再在里面夹上一张此物想换多少食物和写有自己名字的纸条,然后趁着日本看守不注意,扔出大墙。虽然墙内的外国侨民与墙外的中国人互不相识,但每每捡到这些东西的中国人,一定会从墙外扔回比对方要换数目多不少的物品。

  1945年8月17日,集中营里的难友也听到了上空突然传来的飞机马达轰鸣声。少顷,机身上耀眼的美国国旗便依稀可见。7人组成的一个名为“鸭队”的盟国营救小组,乘坐B-24型轰炸机飞临潍县上空,最终将他们成功营救。